赛拉坐在一棵高大的树上,托腮看着下面的几个人吵架。
他们离开山洞后,天色已晚。性格很像蝙蝠侠的刺客导师阿塔拜重新出现,告诉他们圣殿骑士已经登录了刺客的据点。爱德华·肯威果不其然又挨了一顿指责。
“看看你做的好事,肯威船长!你交给圣殿骑士的地图让他们如此轻易地找到了我们!”
赛拉朝远方看去,海岸线上停着一艘体积庞大的船只,小岛茂密的雨林之下传来沉闷的炮火声。看来不论是哪个世纪,圣殿骑士都致力于扮演财大气粗的大反派,永远走在科技与财富的最前沿。
“珍妮,我得坦白。其实我对平行世界的浅薄认知全是从文艺作品里得来的——这也太怪了!印象里的普通人,突然变成了图腾崇拜的对象。这地方的人物设定难道不是和我的那个世界相对应吗?”
过了几分钟,珍妮才回话:“这里从来没有被判定为平行世界。我只承认它的时间线与你印象中的有所区别。”
“那么,它有可能造假吗?这些都是程序模拟出来的东西,不是可以随意更改吗?”
“目前我没有发现造假的痕迹。那块磁盘是先祖记忆的母带,所有人都是原版数据。”
“可是山洞里没有你要找的‘种子’。”
“……”
*
“他们已经抓到你的手下了,只是我很怀疑他们的性命到底有多少价值。”在树冠下方,阿塔拜结束争吵,扔下这句话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噢哦。赛拉突然对阿塔拜刮目相看:船员被抓,船长肯定不能一走了之。爱德华·肯威彻底和刺客绑在一起了——他不会就是这样加入兄弟会的吧?
詹姆斯·奇得和肯威交代了什么,随后潜伏进了山丘下方被占领的据点。赛拉立刻向肯威自告奋勇:“船长,我去看看寒鸦号。只要你别离得太远。”
爱德华很想让赛拉找个地方呆着别添乱,但他已隐约察觉到这人绝对不会服从命令,只会自己玩得起劲。他只能色厉内荏地指着她说一句“别乱跑”,然后看着赛拉灵巧地消失在枝头。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沉浸。”珍妮很少主动说话。在黑夜里,赛拉莫名的笑容看上去很不真切:“为什么?”
“你所看到的只是已经发生的记忆,主观能动性并不能改变任何既定的事实。哪怕你什么都不干,肯威也能解决这件事。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
“天呐,珍妮,别剧透。”赛拉打断了珍妮的话,“是我在干活,而不是你。跟着我的节奏来,好吗?”
珍妮的语气变得尖锐:“这是浪费时间。你为此受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如果你想获得什么,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目的。”
赛拉在沙滩上放慢速度。潮水涨了上来,她小腿没入水中,伴随着波涛声向着夜色中的寒鸦号走去。
“珍妮,你着急了。因为我没听从你的命令?其实我有点怀疑,你自称我的‘理智’,但又能被轻易激怒;你说你是数据的产物,面对同类的时候却表现出高维生物的傲慢……”赛拉游到船边,一边抓着突出的木板爬上去,一边仔细分析珍妮的疑点:“我觉得你更像一个完整的人类,最起码是个独立的意识体,你说呢?”
“……你在过度解读,我不是你的敌人。”
“珍妮!不是你教育我要抓住一切线索,解决所有问题吗?这只是合理的怀疑。毕竟,我刚因为粗心大意吃了两颗子弹,有点草木皆兵也是正常的。”
赛拉来到甲板上,这里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些打斗的痕迹。
“你不是我的敌人。那我能不能容忍一个存在,随时窥探我的记忆和思维——像你一样?我和你脑内聊天难道是因为怕寂寞吗?你甚至选了一张母亲的脸,默认了母亲的名字,这是最让我不爽的地方。”
在珍妮沉默的时候,赛拉走进船长室。船长室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桌子,乱七八糟地摆着各种各样的海图。一些图纸上还有难闻的酒味。赛拉都能想象出肯威船长喝多了瘫倒在桌子上的样子。她随手扒拉图纸,找到一张画得乱七八糟的地图,背面列了几行经纬度,还有一个拼错的单词:观测所。
根据刺客和船长的谈话,那个所谓的“圣者”已经活了几千年了,而他是找到观测所的关键。看样子爱德华·肯威也在寻找他……观测所就是“种子”吗?
赛拉把地图放回原处,回到外面。她掀开甲板,走进船舱,期间有些无奈地敲了敲额头,假装自己在敲门:“珍妮?你生气了?你知道观测所是什么吗?”
“……既然你怀疑我,为什么还要与我合作?”
“干嘛那么纠结?我们的合作本来就基于利益而不是信任。”赛拉在黑暗的船舱中向下走,观察着每一个角落,“别担心,我不会毁约的。这不是我第一次濒死体验,却是最有趣的一次,我想继续下去。”
她在储藏室前停下脚步,听见里面有两道紧张的呼吸声。
“我只是希望你能安静做个工具人,别想着指挥我。能做到吗?”
珍妮的回复是一片寂静。赛拉耸肩,抬腿跨进储藏室。
两把弯刀迅速从头顶落下来。赛拉闪身躲开,刀刃在她面前相撞。
“停下,是我。”
“是你!”阿基里斯第一时间看向阿德瓦勒:“看!她回来了!”
“嗨!阿基里斯!”
阿德瓦勒愤怒地提着刀:“我让你别乱跑!你去哪了?”
“我去找了肯威船长。他让我到这来。”赛拉搬出船长,成功抵挡了阿德瓦勒的怒火。看着他那副想骂人又不知道骂什么的表情,赛拉愉快地牵动嘴角:“别担心,肯威会解决的。”
阿德瓦勒瞪了赛拉一眼:“那群人来势汹汹,我们的船员都被俘虏了。”
“至少还剩你们两个。到甲板上去吧,这里除了我们没别人。”
“用不着你来指挥。”阿德瓦勒愤愤不平地离开储藏室。阿基里斯抬腿跟上,赛拉在他身边轻声问道:“他打你了吗?”
阿基里斯小心翼翼地看着前方的身影:“还没来得及打,我们就被袭击了。”
赛拉故意拉着阿基里斯放慢脚步,像记者暗访黑心工厂一样悄悄发问:“你们船员经常挨打吗?”
阿基里斯动作僵硬,生怕被阿德瓦勒听见:“只有犯错的时候。”
“船长也会打人?”
“哪有不打人的船长?”阿基里斯笑了一下,“但肯定没有种植园里打得狠。”走在前面的阿德瓦勒突然回头,阿基里斯迅速加快脚步,在军需官冷峻的目光中跑到了甲板上。
这两个人都有着深色的皮肤,在18世纪初的美洲其实没多少美好的结局。赛拉站在黑暗中,意识到自己刚刚亲身接触了一小部分沉重的历史。
“先祖记忆……怪不得露西会为了animus叛变。”
珍妮谨记赛拉的警告,一句话也没说。赛拉毫不在意地自言自语:“这的确……很有价值。不能让韦迪克毁了它。”
这时,岸边突然传来一阵响动。许多被抓的水手跑向寒鸦号,争先恐后地爬上船。爱德华·肯威缀在最后,大声喊道:“起锚!起锚!”
阿德瓦勒果断照做。肯威上了船,拽着船舵给寒鸦号调头:“全速前进!追兵来了!”
圣殿骑士的船头出现在小岛的另一边。水手们熟练地放下船帆,让寒鸦号尽可能跑得更快。赛拉在一片忙乱中镇定地微笑。她慢慢地走到肯威身后,在船尾找到一个角落,抱膝蹲下,和几个火药桶挤在一起。
“太好了,我上一次的晕船反应已经结束了。”赛拉看上去乐观又开朗,仿佛深切地爱着波涛起伏的大海:“至少我不会吐出来。”
寒鸦号在黑夜中疯狂航行。赛拉不知道爱德华做了什么招人恨的事,让圣殿骑士扔下一座岛的刺客开着船追了那么远,一路追一路放炮。或许是适应了一次,赛拉觉得这回在船上不那么难受了。她抬头望天,疑惑地发现天空越来越黑,冰冷的雨点飘到她的脸上。
“船长,我们在往哪开?”
“风暴。”肯威很兴奋,“把后面的家伙引进去,直接炸成碎片。”
赛拉张开嘴,又默默闭上,感觉朝开船的人指手画脚有点不太好。随着船身越来越颠簸,赛拉扶住身边晃个不停的炸药桶,还是没忍住:“嗯……这样我们能安全吗?”
“小姐,风暴是我家!”爱德华·肯威转动船舵,寒鸦号在风暴边缘转了九十度,炮筒对准了追兵。
“开火!”
“——开火!”水手们高亢地叫喊,一排炮弹穿过雨幕,重重打在另一艘船上。头顶的乌云像是应景似的落下几道闪电,其中一道幸运地打在寒鸦号高高耸起的桅杆上。
赛拉指着发出火光的地方:“那个……船帆好像着火了?”
肯威看都没看:“别管——继续开火!把火药桶扔下去!”
几个人跑过来,一把抢过赛拉怀里的火药桶。赛拉没东西抱,只能扶着栏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她向身后看去,那艘属于圣殿骑士的船在几轮炮火后已伤痕累累,在十几米高的巨浪中艰难求生。看样子危机应该要过去了。
“缆绳断了!来个人接住!”
“小心——他掉下去了!”
“有人登船!有人登船!”
震耳欲聋的雷声中,一个人影出现在船头。他提着两把长刀,凶残地砍倒了一片水手。甲板陷入了一片混乱。
船上的众人不是在忙就是在逃命。爱德华左右看看,只找到一个赛拉能过去帮忙。他看着赛拉连站稳都困难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
赛拉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嫌弃。她抹去脸上的雨水,礼貌地回以微笑:“我可以下去捞掉进海里的人。”
爱德华没让她捞人。他拽着赛拉的衣领,把她拎到船舵前:“扶好了,我马上回来。”
“不行!”赛拉惊恐地捏住船舵,“嘿!我不能开船!”
“没让你开!扶着就好!”爱德华抽出武器,朝着船头的入侵者跑去。赛拉一个人留在船舵前,尽力让这个巨大的方向盘一动不动。此刻,她的心中渐渐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我们要撞礁石了!转弯!转弯!”
听见这声呼喊,赛拉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她看着打成一团的甲板,再看看突然出现的巨大礁石,喃喃自语:“……我就知道。”
“要撞死了!有人吗!——船长!”
“总之,我是被迫的,不该负全责。”赛拉安慰完自己,左手发力,迅速地转动船舵。在浓郁爆裂的黑暗里,闪电和巨浪一同袭来,仿佛要把寒鸦号吞入腹中。
*
风暴结束后,詹姆斯·奇得开着自己的船来到了这片战场。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比如肯威和圣殿骑士同归于尽,海域里只留下船只的残骸;再比如肯威成功逃脱了风暴,又给自己添了一项用来喝酒吹牛的履历。总之,爱德华·肯威的存在让一切皆有可能。
但等他到达现场,他还是意识到自己的想象力太贫瘠了。
寒鸦号——美丽的、伟大的寒鸦号,一路伴随着肯威船长出生入死——完好无损,只不过像一块抽象的墓碑,笔直地插在海面上。它只露出前半个船身,仿佛是在对着天空不羁地竖中指。一众船员像退潮后的海草,稀稀拉拉地挂在离船不远的礁石上。再走近点,可以听见爱德华·肯威愤怒而崩溃的咆哮声:
“你是、怎么、把船开成这样的!”
*本章和第24章中阿塔拜和爱德华的对话来自黑旗中的台词,有改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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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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