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用指关节轻扣了两声，屏住呼吸等在了门外。

结果，一片寂静。

他有些迟疑，试探地抬了抬手，却听见房间里一阵悉悉索索。

“进！”慌张的声音从门后传了出来。

知道自己打扰了别人，莫里斯也没矫情。他把手搭上门把，默数三秒，给了杰森扫尾的时间，然后才推门而入。

门内，把纸箱搬下床的杰森也直起了腰，“怎么了？”

“没什么。”莫里斯条件反射，秃噜出来一句。说完他就知道说错了，补救道，“确实有些事。”

但说完，他就又一次不知如何开口了。

杰森把箱子里的书纸本册重新码好，又把出生证明抽出来叠成四折放进口袋，看莫里斯扭扭捏捏的样子，忍不住笑他，“你这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婆婆妈妈的？”

莫里斯也牵了下嘴角，开门见山，“我有我父母的线索了。”

“在你这个纸箱里。”

按照莫里斯的设想，杰森或许会为他高兴，或许会为他震惊，就像他自己刚刚在走廊一样，对这种巧合感到难以置信。但现实世界里，杰森只是猛地抬头，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说，“这可真巧，我也是。”

“我是说，我生母的线索。”

东西收拾好后，杰森就双手扶膝，坐在了床上。莫里斯也走过去坐下。

他们正对着房间的窗户。慢慢地，夕阳的余晖洒满了他们的全身。

他们大概坐了很久。莫里斯也没看时间。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你还有一个生母，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抛弃我的人又多了一个，莫里斯冷酷地想。

但他知道，对杰森来说，并不是这样。

生母、养母、生父。这意味着他记忆中彼此相爱、相敬如宾的父母，可能并没有那么相爱。这意味着他欢快的童年记忆，可能铺着那么一层虚假。

但说实话，瑟琳娜的爱也是真实的。这又难免让他感受到一丝慰藉。

到最后，就连杰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他们的爱是真的吗？是的。另一个女人又真的生下我了吗？没错。

—那特么还有什么问题！

“喂，”杰森重新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莫里斯的错觉，夕阳的光辉下，杰森的眼睛亮得发光。“去蝙蝠洞吗？”

蝙蝠电脑，一个比蝙蝠侠还要bug的存在。

莫里斯还记得，在布鲁斯韦恩婉拒了消息工坊的邀请后，他就怀着微妙的嫉妒登进蝙蝠电脑，熬了个通宵，誓要发现资料库里的某个重大错漏。

然后…莫里斯摇了摇头，不想回忆。反正之后情报工坊就进行了一次主动扩张，险些惊动蝙蝠侠的那种。

此刻，杰森就正在使用蝙蝠电脑。只见他十指飞舞，行云流水，痛快地敲击着键盘。

他正在确定他可能的“生母”的位置。因为出生证明已经污损，无奈之下，他只得翻遍了生父的整个通讯录，将三位s开头的女士都作为了潜在对象。

不知道莫里斯去哪里了，杰森的念头刚冒出来，就闻到一股香味儿。“什么？”

“玉米饲养的有机鸡，出压橄榄油慢炸的鸡柳，还有虾夷葱。”为了看屏幕，莫里斯随手把食盆一放，凑近了脑袋。

“我以为你知道有飞机餐。”

“？但是我们离家出走前，得把蝙蝠喂了。”

没错，离家出走。听起来没那么乖宝宝，但换个称呼，你或许就理解他们为什么如此着急了—这可是，寻亲之旅。

况且，即便蝙蝠侠因为捉拿小丑不在，罗宾和绯红难道就什么也做不成了？当然不是。

订好机票，收拾好行李，二人算好了时间，却先驱车去了一间别墅。

这是蝙蝠电脑里提供的诺曼洛特里格的住处。

天色暗沉，将将没到地平线下的太阳还不死心，挣出一条缝，露出一线光。而高矗的别墅正挡在这条线前，仿佛一个庞然大物，密不透风，只留下一道阴沉的黑影。

杰森还在端详建筑的布局，就看见莫里斯已经一脚踏进了阴影。于是，他也跟上去，撬开了门。

大门被震动，扬起了层层的灰。一阵电流声后，终于灯火通明。

酒红色的地毯上，黑色的皮靴踩下去一个个凹陷。重量消失的一瞬，纤维又悠悠地蓬松弹起。

莫里斯走到了一楼的西南角。这里摆放着落难灰尘的书架，油画，小沙发，以及整套精美的茶具。

茶具旁，还倒扣着一个相框。莫里斯随手把它翻正。相框里，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们。

“莫里，过来！！”杰森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莫里斯打了个激灵，把相框塞进怀里，踩着吱哇乱响的木制楼梯，两步并做三步飞了上去。

在莫里斯还在一楼乱转的时候，杰森就已经看着油画上了二楼。不得不说，诺曼洛特里格作为哥谭大学的艺术史专家，收藏颇丰。虽然不少都是因为囊中羞涩购进的仿制品，但也夹杂了不少疑似真品的装饰。

油画的尽头，是一间书房。杰森推门进去，就被一个巨大的放映机吸引了目光。

这是一台胶片放映机，还是十多年前被淘汰的型号。杰森上手摆弄了几下，通好电线，尝试着开机。

啪嗒，灯箱亮起，涡轮也开始转动。

还真能用。杰森轻轻用手掸了掸灰，有点爱不释手，不经意抬头，却在看到银幕时愣住了。

“莫里！”他听见自己大喊，“过来！这里有东西！”

黑白银幕上，一个婴儿咿咿呀呀地挥舞着手臂，想要抓住大人手里的玩具。进入镜头的大手也逗弄累了，把玩具放下，抱起了婴儿。

因为书房的灯还开着，莫里斯跑上楼时，看到的也并不清晰。但他还是站在那里，移动不开脚步。

有人关了灯。莫里斯又看了一遍，感觉好像他自己灵魂出了窍，进到银幕里，被安抚，被亲吻，被父亲抱起，安然地睡去。

他大概理解杰森为什么要寻找生母了。

而被理解的杰森陶德正站在开关旁，看着莫里斯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其实，他也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仿佛飘着的云散逸无踪，起飞的蒲公英又秃着头降落。

但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终于可以稍稍放宽心，至少诺曼真的有一个孩子。

这事说来话长。虽然同样是寻找亲生父母，但莫里斯的情况，和他自己截然不同。

先说杰森，在美国，新生儿出生后，医院会开具出生证明，上面记载有他父母的姓名，出生时间和出生地点。

但这个出生证明，并不具有任何的法律效力。真正有法律效力，能让杰森在哥谭获得学籍的，是由政府颁发的“出生证”。

这也是为什么在收养杰森时，蝙蝠侠都没能注意到他还有一位生母。

因为杰森的父亲，威利斯陶德，带着医院的出生证明，办理了出生证后，就连政府机构，都认证了杰森是威利斯和瑟琳娜的儿子。—一对新婚夫妇，和他们唯一的儿子。谁会认为孩子的生母另有其人呢？

虽然杰森现在知道，他确实并不是瑟琳娜的亲子。但因为证件齐全，父母俱在时，他还是享受了一段时间的校园生活。

而莫里斯，从没上过学。在福利院里醒来时，别人就告诉他，他是被院长捡回来的。等他帮院长干活，参与进消息工坊后，即便那时已经有了新的人口政策，他也不得不放弃，以求最大化地隐藏起自己。

后来也多亏了布鲁斯韦恩，这才给了他一个阳光下的身份。

但问题是，如果莫里斯的生父，真的是诺曼，那一名哥谭大学的教授，和妻子恩爱异常的丈夫，为什么没有给莫里斯办理“出生证”？

杰森可不相信，收养前布鲁斯韦恩没有调查过莫里斯。以蝙蝠电脑的性能，提取出来政府机构里的人口资料，进行交叉对比，找到莫里斯出生时的证件，可不是什么难事。

但蝙蝠侠没有找到。杰森还以为，莫里斯的母亲可能是城市的边缘女士，生下他后就撒手人寰？或者把他放在了街区，不闻不问。

这也能解释得清，每年都有不少这样的孤儿，被政府机构的人员发现，送进福利院，再由福利院统一为他们办理相关的证件。或许蝙蝠侠也是这么想的，杰森看了一眼莫里斯，他正在垂头收拾胶卷。

不过现在都清楚了。莫里斯也有一对爱着他的父母，只是可能在他出生后不久，这个家庭就遭遇了什么。

杰森走过去，撞了下胳膊肘，“1-10？”

“没错，”莫里斯哑着嗓子，把胶卷盒上的编号展示给他，“这是其中一卷，不知道另外几卷在哪儿。”

盒子上写着：家庭录像 1-10

带着手套的手指在这几个字上摩挲了几下，甚至不敢用力。

黎巴嫩。

“两条围巾。”杰森从皮夹抽出钱，递给小摊贩。

莫里斯一边接过围巾给自己绕上，一边问，“你还会波斯语？”

“会一点。”杰森观察着街上的治安和社会状况，随口答了一句。

黎巴嫩，一个不太.安全的国家。虽然内.战已经掐着上个世纪的尾巴结束，但新的世纪里，这里还是每隔几年就会爆发革.命、冲.突和动.乱。

就在前不久，“真主党”才策划了一场针对总统的恐怖袭击。这让黎巴嫩街头的气氛，变得像哥谭一样沉重。

不过正好，他们恰好知道，如何用哥谭的方法解决问题，找到他们想要的人。

蝙蝠的饲料，来自原著。（我也想吃鸡排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有朋友认出了诺曼洛特里格，请别剧透。

（应该认不出，我觉得）

黎巴嫩的背景描写我做了修改，和原著不完全相同。

我写“起飞的蒲公英秃着头降落”时，满脑子都是，【蒲公英：？？？】

关于杰森会的是阿拉伯语，还是波斯语。

黎巴嫩的官方语言是阿拉伯语，而阿拉伯语本身又和波斯语挺像的，所以我个人有点点怀疑是译者标注…出了bug？

但漫画是上世纪末黎巴嫩正值内战时，搞得我也不清楚战争中他们说啥了（是我傻

刚刚又去查了查，黎巴嫩常用语言是阿拉伯语，黎巴嫩语（地方话阿语），英语和法语。

—此处存疑。

最后！八月十六日，杰森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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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寻亲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