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艾尔菲慢吞吞地眨眼，跟着看天上的飞船：“可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男孩一时哑声，他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艾尔菲的手腕，阴沉地说：“我就该把你丢在那里。”

所以变成恶意了。艾尔菲抽抽鼻子，嗅到苦涩的气息。她甚至不会后退，因为他就是太弱了。这样的个体就算是散发着铺天盖地的恶意她都不会害怕。

人类是这样容易被改变的生物吗？

艾尔菲带着一点好奇，又有一点漫不经心，她用另一只手磨蹭了一下手腕，男孩手掌的温度残留在上面，只剩一点点了。

“巡逻队的轨迹不定。”男孩说。“但我劝你不要往有枪声的那边走。”

他说完之后，留下艾尔菲一个人走了。

无论这是不是个谎言，艾尔菲都想去那边看一看。

她只是只好奇心很重的虎鲸，而她不太在乎这个少年。

毕竟，人类的数量多如沙丁鱼，或者说比沙丁鱼还要多，如果每个人类她都要在乎的话，那她得多累啊。

但下意识的，她仍然放轻了脚步。

令她意外的是，那些人还没有走。

倒在地上的人奋起顽抗，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人类对其进行殴打。

但这殴打不像是想要将其致死或者带有情绪，更像是机械性的殴打，施暴的人面无表情，只是身体在动作。

有人拿着一个盒子不知道在看什么，他的视线不在被施暴的人身上，但他的腿依然在对那个躺着的人施加暴力行为。

艾尔菲躲在阴影观察着，感到不解。

而且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

空气中漂浮着街道尘埃的气味和极细微的血的味道。

为什么？

她曾见过人类的施暴，也被人类施加过暴力，但暴力一般而言伴随着恶意。更为罕见的，像是……安格斯一样，施暴时的气息是善意的，她好奇于此，这也是她决定留下来的原因。

但为什么，她在这里感受不到任何的正负情绪信息？

她想入了神，不自觉地朝前面走了几步。

一个塑料制品在她脚下发出咔嚓一声。

其中一个在进行施暴行为的人听到响动，他转过头来。

他的表情……

很平静。

在看到他的表情的一瞬间，艾尔菲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或者说……是面无表情。

她见过的人类，无论什么人，是善意还是恶意，都会有一定的表情。用于伪装恶意的微笑，用于别扭表达善意的不自然。只要是活着的人，哪怕是刻意板着脸，他们的表情也是会有变化的，嘴角和眼角细微的颤抖，一个人是无法完全地“面无表情”的。

但这个人。转过头来的这个人，他完全没有任何表情。他脸上的肌肉因为转头而微微颤动，这和表情的表述很难分开，但只要是个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没有表情。

这种违和感带来的恐惧甚至大过遇到鲨群，这不是单纯力量的问题，而是源自未知的，本能的恐惧。

艾尔菲下意识拔腿就跑。

“你们这群畜生——”有人发出嘶哑的怒吼，他的声音嘶哑得就像是泣了血：“来啊！”

肉|体被钝器打击的声音。

艾尔菲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抱住了转头的那个人的脚，没表情的人想要抽出那条腿，出声的那个人甚至上了嘴咬住他的腿。他像是一颗被铁荆棘缠住的柱子困在原地。

但依然有人朝着这边过来了。

艾尔菲转身窜入一个拐角，突然一种强烈的冲动阻止了她的逃走，她的脚被钉死在原地。

为什么？

那些人过来了。

她瞅准时机，在人过来的一瞬间直接撞了出去。

她的力气很大，撞得那两人直接倒在地上，她踹断了一个人的腿，那人踉跄一下倒地，随后她猛地俯下身咬上另外一人的脖子——

那味道简直直击灵魂。

甚至把自认为有探索精神，什么都喜欢往嘴里塞一下的，杂食虎鲸艾尔菲都搞得精神恍惚了一秒。

那是一种，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口感，像是有着干红枣和腐烂香蕉味道的柔韧橡胶，还带着一股奇怪的腥气。

这玩意儿绝对不是人。

艾尔菲“哇”一声把刚填了一点的肚子吐空了。

她干呕两下，透过生理性泪水看到还有人赶过来，艰难又委屈地拆掉她坐着的人的一根胳膊泄愤，创口流出来的是雪白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里面混杂着小小的颗粒。

但最令人恶心的是，即使遭遇了这一切，他也一声不吭，毫无表情，只是微微抽搐。

后来的人拿着枪，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开枪了。

一瞬间，巨大的光亮笼罩了她，艾尔菲被刺得闭上眼，不受控制跌坐下去。

没有疼痛，没有声音，没有血。

艾尔菲睁开眼。

周围变得雪白一片，寂静无声。

那片雪白有弧度，以她为圆心，形成直径不到一米的一个半球体壁，这个半球体不大，堪堪能让一个艾尔菲这么大的小孩在里面伸展身体，雪白的壁体上面光滑无痕，没有任何花纹。

她像是被一只碗倒扣住的虫子。

艾尔菲用手去触摸那道墙壁，墙壁摸上去是柔软的，但只要一施力就变得坚硬不已。

艾尔菲用拳头砸向墙壁，手腕刺痛，她更用力地去敲打，心跳飞快，许久没有感受到的恐慌的情绪袭击了她。

墙体上染上血迹，被墙体柔软地吞噬掉。

艾尔菲喘着气，猛地倾身撞向那一片雪白，被反震得全身发麻，那片雪白甚至连涟漪都没有。

这是什么东西？

自上岸以来，艾尔菲第一次感到恐惧，她疯狂地撞向那些墙壁，撞得手臂青紫肿痛，也没能得到那片雪白一点反馈。

而就在这时，她的脚被什么东西突然缠住。

即使是艾尔菲也没忍住发出一声尖叫，她猛地扭头看向地面。

她咬掉脖子肉的、本该死亡的那人的手缠在她的脚踝上，他脖子上那个巨大的豁口无声地弥合。

艾尔菲心脏通通直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飞快地缩进角落，被那双手臂拉得绊了一下，头磕到墙壁，她很久没有这么狼狈，她突然为此感到愤怒。

这个球体甚至只装下了那个死不了的东西的上半身，他的下半身被半球体的边缘切断，截断的地方流了一地雪白色的液体。

但这东西的力量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似的，力气奇大地捏着她的脚腕。

很痛，但脚腕没有被捏碎。

她安静又恐慌，很久之前就失掉了靠大喊大叫来发泄恐惧的能力，只能剧烈地喘气，眼前因为缺氧而模糊。

手的力量不够，她手上没处施力，只能蹭着墙壁半直起身子，然后她抵着墙壁猛地抬脚，冒着脚踝被扯脱臼的危险去踩那截手臂。

那东西的力量大到即使是艾尔菲也用了全力才抬起脚踩碎了他的手腕，脚脖子上缀着那人的左手断肢，艾尔菲发了狠地用脚踩断另一只拉着自己的手臂！

那个东西的两只手都断掉了，半圆球里弥漫着怪异的腥气，浆白的液体流淌在地上。

那个头无助地、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它的身子找不到支点，像一只虫一样在地上蠕动。

艾尔菲突然想吐，还想哭。她很久没有过想哭。

陆地上真糟，太糟了。她真想马上就回到海里去。

她擦擦嘴，还尝到那个怪异的味道。

脚踝刺痛，那两只断掉的手臂还在她的小腿上，艾尔菲撩起裤脚，把那些手指掰开，她的脚踝通红发紫，他的指甲很短，有三分之一的长度陷了进去，留下鲜红的短线。

“好痛。”艾尔菲小声说。

这时那片雪白突然飞快褪去，世界重新展现在她的眼前，两声枪响。

拿枪的黑制服已经倒在了地上，先前的那个男孩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巷子口。

艾尔菲条件反射把裤脚放下去。

“你真是个疯子。”男孩看着她嘴边雪白的怪物□□和她身边的怪物身体说。

他飞快地低头捡起那把造型奇怪的枪揣进兜里，对着怪物的脚开了一枪，对艾尔菲说：“走这边。”

“五。”男孩低声念叨。

艾尔菲努力平复呼吸，想问问题，但是不知道先问什么，她腿都是软的，踉跄一下，又直起来跟着男孩走。

她下意识回头，看到那个被子弹打断了脚的东西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缓慢地站起身来。

他们跑向那个躺在地上的人，男孩试图把他架起来。

而在他身边，有两个东西已经开始撑起身体。

“我左腿断了。”身上全是血迹和尘土的人哑着嗓子飞快地说，撇开男孩的手，把什么东西塞给男孩：“拿给二号。”

随后，他转头对艾尔菲说了一声：“谢谢。”

男孩咬牙。这里有枪声，马上就会有人来。

“我妻子的名字，安妮塔 加尔文。”脸上全是伤，被血和脏污糊得看不清楚脸的人这么说。

“我们会找到她的。”男孩说完，只犹豫了一瞬间，随即掰过艾尔菲：“走！”

他一揽揽了个空。

艾尔菲躲过他的手臂，转身一伸手，把罗特像扛个麻袋一样扛了起来。

罗特：“……”

男孩：“……”

所以，外星人，不能吃！（大声！）会吃坏肚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Chapter.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