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少年白马醉春风】

又是一声钟声,由远及近。

停滞的时间重新开始流逝,她睁开眼,杂乱无序的头脑意识回笼。

那一刀,斩开了天,也彻底斩断了她的生机。

她费力地抬起眼皮,似乎是困在了一口钟里,也是这口钟,短暂地留住了她片刻的生气。

长生锁没了主人的控制,松了对众人的束缚,环绕在金钟周围,漫无目的。

无心飞身而上,“是心钟。老和尚的般若心钟。”慈悲心所化的心钟,镇魔护生。

他环顾四周,“师父,是你吗?”

风拂过他的头顶,他知道,就是师父。

倒悬的星辰坠落,如万家灯火划破天幕。裂缝中狂澜呼啸,仿佛天河与海相接,快速塌陷。

拼着一口气,无数卦盘撑天而起,却阻不住颓势,巨大冲击下一块块碎裂,可此次碎裂后,她已经没有余力再重新聚合了。

一声叹息在众人耳边回荡,“既然不愿生灵涂炭为你殉葬,不如收手就此作罢。你亦不该命断于此。”

无禅也认出这个声音,“是师父!”

孤心恕仰面看天,最终嘲弄一笑。她伸出手,将搅得天翻地覆的刀刃扯出,这是命火心气所化,就这么轻描淡写一声敕令,“散!”便被她亲手掐灭了。

星辰归位,天河崩塌之势被挽于既倒。

天地自有法度,所有的失衡与谬误被一双无形的手拨乱反正,拉回正位。

那心中最后一口气,也咽了下去,金钟如沙溃散,她的身体也从空中快速跌落。

萧瑟冲出来,展开双臂接住已无生息的人。心口的命盘滚烫,就要破胸而出,萧瑟按住绞痛的心脏,低喝,“老实点,不许出来!”

命盘感应到主人生机断绝,已在崩散边缘,如非萧瑟强留,此时已然碎成齑粉了。

无心上前,扶住他踉跄的身形。

“我要坚持不住了,她的命盘我恐怕是保不了了。”

萧瑟手里还握着云松的那截断枝,抬手抹了把唇边的血,断枝沾了血,却生出新芽。

六神无主的长生锁仿佛听到了召唤,被断枝牵引了过来,围绕着几人转了一圈,最终停在孤心恕身侧。

萧瑟看着断枝上再生的生机,抿着唇将断枝插于地上,“大爷,你若有灵,再护她一次!”毫不犹豫地划破手腕,血如泉水灌溉,顷刻间,参天大树破土而出。

无数生机如大河之水,荡涤着怀中之人破碎的身体,但本就已无气机的人又怎么可能恢复生机。

长生锁试探着探了探萧瑟的心口,割裂一般的疼痛让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更加苍白,但他仍旧笑着敞开心门,“来。我亦无惧。”

顷刻间,生气横冲直撞灌入心口,惨不忍睹的命盘仿佛一块浸在血中的破布,被生气强行围拢,缓慢缝补。

萧瑟额角青筋毕露,显然忍耐到了极致,扶住孤心恕的手不由松开,攥住了一旁无心的手臂,无心吃痛疼得猛然变了脸色。

萧瑟松了些许,“对不住了。”

不多时,生气尽数灌入,由地脉而生的云松消散无踪,只留地上一截断枝,裂纹横生。

日月轮转,天将破晓,将明未明的天幕已然恢复如常,无形的结界,将所有窥视挡于天幕之后。

雷无桀上前,“六爻姑娘,还能醒过来吗?”

不仅没醒,肉身还有溃散之势。

天光将亮之时,第一缕曦光从东边出现,怀里的人余温散尽,已然凉透。

萧瑟喉间干涩,问:“人生来被写定结局,有人逆来顺受,有人逆天改命,可生死命运凭何以天定?”

琅琊王叔惨死,他被贬出天启武功尽废,无心押在北离为质十二载,无数人想杀他,如今又被迫回宗,他们每个人,仿佛都被命运推向既定的轨迹。

萧瑟看着躺在他腿上的人,破破烂烂的委实称不上好看。但这样一个拼尽全力破局求生的人,这样一个快意恩仇无惧生死的人,即便没有生息,却依旧如此鲜活。

“自救之人何错之有?”

萧瑟将命盘从心口取出,一掌打入孤心恕体内,他怒喝,“你若不服,就别死在这里!叫我看看,必死之局是否真的有法可破,天道之下,凡人命运是否真的可以转圜!”

“阿弥陀佛。”又是一声佛号在众人耳边回荡。

萧瑟行了一礼,“大师佛法高深,可有破解之法?”

忘忧观她命盘,必死之人命盘之上,竟有转机不断显现,他看向众人,一眼了然,“你们才是她的转机。”

日光撕裂黑暗,于山峦湖海后倾泻而出,一片金光融入这日光之中,破开雾气,刹那间,天地相接处似乎有瞬间的扭曲,混沌不明的虚空之中,天门已现。

司空长风握住长枪,“传闻大师已至天门之境,果然不假。”

忘忧声音祥和,“我不过是因她的一念善,一息漏尽藏于天地之间,这天门是因她而现,非因我之故,只是受托且来送她一程。”

“如今漏尽已散,剩下的,就靠你们了。”

一息漏尽尽散,再不留痕迹,唯有清风拂过,林叶飒飒回响。

无心看着萧瑟腿上依旧毫无气息的人,“师父,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双手合十,周身金光闪烁,盘旋的势在头顶汇聚,“小僧有一法,或可一试。”

他将那势裹挟住孤心恕几欲溃散的身躯,“以漏尽通得入天门,天门之后,是永离生死轮回抑或何如,便看她的造化了。”

“天门快要消失了!”萧瑟皱眉,“来不及了!”

隐脉受损,无法动用内力,此时却也顾不得许多,萧瑟一把扛起孤心恕,乘风踏云拾级而上,又有内力加持,速度一时间快如疾风!

“我来助你!”雷无桀蓄全身之力挥出一抹剑气。

萧瑟脚踏剑气再上一层,随即众人也使出全力,相继为他铺设通天之路。

司空长风一枪化龙,随即吐出一口血,“小子,可乘龙而去!”

萧瑟踏于龙首,直奔天门。

此时,无心在白发仙的内力相助之下,聚势已成,他喊到,“萧瑟,松手!”

萧瑟闻言,将孤心恕往快关闭的天门一甩,她的身体如沙一般,被漏尽通裹挟而去,直入天门!

众人还未松一口气,就听雷无桀惊道,“萧瑟!萧瑟怎么也被门吞了!”

一时间,众人脸色骤变。天门如来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司空长风神情凝重,北离的六皇子,永安王萧楚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失踪了,这祸,闯大了。

钦天监内,齐天尘从蒲团上跌坐下来,一口血喷出老远。

他猛然睁开双眼,起身拂尘一甩,走到浑天仪前不断摇头叹气,“星河倒转,国运动荡,不知幸是不幸啊。”

西南道,柴桑城。

暴雨连下了几日,不见放晴,城内亦是暗流涌动,剑拔弩张之势。

顾剑门自收信得知自家兄长无故暴毙八别城,便快马加鞭赶回顾家坐镇,才知局势艰难。

十五年前,北阙、西楚遭北离所灭,疆土纳入北离而治,昔日西楚大家晏家如今已成为北离西南道一大势力,与北离世家顾家分庭抗礼。

如今顾家家主顾洛离已死,西南道魁首之争于这数年明争暗斗中,终于摆上台面,引各方势力关注。

趁顾家无主之际,晏家家主晏别天,欲强行与顾家联姻,将其妹晏琉璃嫁与顾家二公子顾剑门,吞并顾家的野心昭然若揭。

顾剑门听手下来报,晏家竟要求将顾府满院为家主所设白幡换成红绸,不由摔碎了手里的酒瓶。

他抬手唤剑而来,斩断雨幕。

此剑为他去天启求学那年兄长所赠,陪他闯过学堂大考,纵马扬鞭踏遍十九画栋,一路伴他至今。

他顾剑门此生最不怕的就是拔剑,更绝非任人宰割之人,晏家如此狼子野心,那大婚之日,他便让这白幡染血,为他大哥送葬。

仇恨于心底落地生根,化作一道剑意,挥出满腔悲怒,将雨幕截断。

就在此时,随暴雨跌落一个满身是血的身影,顾剑门又是一剑,“来着何人!”

此剑仅是威慑。

那跌落的身影仿佛为此剑惊醒,来不及反应,生受了一剑,她单膝落地,随即一个金色卦盘于掌中闪现,送上半空,接住紧随其后掉下来的人影。

不待卦盘落地,她便喷出一口血,“惊扰主家,我等意外流落至此,并无恶意……”话还未说完,便倒地不起。

如此多事之秋,顾剑门不得不谨慎。他上前,见竟是个年轻女子,满身裂纹可怖至极。重伤至此,令他一时都不知是该戒备还是怜悯。

终究是仁善占了上风,他命人将二人抬进了屋内,一并唤了大夫过来。

大夫搭脉,“脉象凌乱浮躁,五内俱焚,肝胆俱裂。二公子,这位姑娘,许是悬了。”

顾剑门长身玉立,背手而站,闻言情绪也并未有多大波动。

大夫倒是替床上的人感到惋惜,“这是遭了什么罪,多大的仇怨,折磨成这样,”开了方子给下人,“多少能减轻些痛苦。”

顾剑门吩咐下人前去熬药。

“再去看看另一位。”

大夫听命过去,正欲搭脉之时,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挡了回来,“这……”

顾剑门看着那周身隐约所泛的八卦阵法之力,眯了眯眼,“下去吧。”

自顾不暇的人,竟把余力都护在此人身上了,想必关系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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