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少年白马醉春风】

再醒来,已是次日。

孤心恕睁开眼,纱帐挡住了大部分日光,她模模糊糊看过去,床边站着的是方才给她灌药的小丫鬟,药也太苦了些。

小丫鬟正要对上她颇显诡异的眼时,孤心恕垂下眼睑,费力地抬手挡住她的目光,“莫看。”

命格太轻的人,看了她的眼,轻则夜夜梦魇,厄运缠身,重则当场暴毙,命绝身亡。

她看着身上白净的衣衫,“是姑娘帮我换的?”

小丫鬟说了些什么,孤心恕只看见她嘴动了动,耳朵却什么也听不见。

她坐起身,闭着眼,轻声说,“抱歉,我似乎听不见了,还不太适应。”

小丫鬟执起她的手,在她手心比划了一个字。

“是。”

她给她换衣裳时,那身破烂的血衣隐约还能瞧出灰扑扑的底色,粘在伤口上,撕都撕不下来。她拿着剪刀剪了好久,才清理干净。

瞧着都痛,床上的人却毫无知觉一般,愣是没醒,大夫都说命悬一线已经没救了,此时却活生生竟然能坐起来了!

“多谢。”孤心恕温声道。

小丫鬟又在她掌心写了两个字,“雪卉。”随即端起药碗放进她的掌心,捧着她的手抬起,药碗碰了碰她的唇,示意她把药喝完。

孤心恕嗅了嗅,皆是上好的吊命的伤药,虽然对她毫无用处,但也承情一饮而尽。

着实是苦。

接过空碗,小丫鬟便退出门去,欲请大夫过来,孤心恕还未及挽留询问,小丫鬟已经跑远了。

她叹了口气,手腕一翻,卦盘立现,寻着卦盘走出去时,天色却陡然一暗,如黑云压城,暴雨如注。

她顺着廊檐一路走过去,偌大宅邸,空无一人,畅通无阻地行至萧瑟门前,推门进去时,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仍旧是昨日掉下来那般模样,颇为狼狈。

撤下法阵,她坐在床边,抬手贴在他腰侧,唤阵而出,果然,山雷颐已生裂纹。

她扒开萧瑟心口的衣裳,掌心贴过去,“现!”

生息符并未听她召唤,已然在道心消散时一并散去了。

怔了片刻,收回手。她低低笑了一下,“你说的没错,我似乎并没有那么了解你。”

因缘尽故灭,她是一点东西都没留下啊。

划破手指,亲手再种生息符,“种善因,结善果。”

“萧楚河,因她之故,得你数次搭救,今借尔命而生,孤心恕感激不尽。”

“带累你入如此境地,是我之过。从今往后,我不死,符不灭。”

“我以杀心为誓。”

杀心誓已成,孤心恕将符咒拍进他心口,流转的生息符光芒大盛,在他身上形成诡异又玄妙的图案,一副匀称肌骨竟显得颇为昳丽。

床上的人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腕,“做什么呢?”

懒懒睁眼,尚显得睡眼惺忪。他看见被他按在心口的白皙手指,不由脸一红,松了手。可随即又条件反射一般地握了上去。

指尖之下,终于又再次摸到脉象,他才吐出一口气。不管是何机缘,还活着便好。

拢好衣衫,萧瑟开口打趣,“六爻姑娘,趁我睡着,又给我纹身呢?这可不是好习惯。”

撑着身体坐起来,不由疼得嘶了一声,手腕本已干涸的伤口,又裂开淌了血。

孤心恕温声开口,“我如今耳力消退,”她把手递过去,“想说什么,写给我。”

萧瑟愣了一瞬,望着她满头白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仍旧是裂纹遍布,想问很多,最终却只是执起她的手,写了个“疼”字。

孤心恕撕了布条缠住他的手腕,“主家似是发生了变故,你且忍耐一下,咱们先静观其变。”

萧瑟才问,“这是哪儿?”

孤心恕分辨掌心的字迹,摇了摇头,但她可以肯定,天门之后,星河倒转。

“我们恐怕是被困在了某个历史存在的罅隙之间,也许是过去,抑或是将来。”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声,萧瑟耳尖一动,一挥袖扫开窗牖,“谁!”

孤心恕又撕了布条挡住双眼。

后窗外两个少年人吓了一跳,鬼鬼祟祟地道歉,“路过,请二位切莫声张!”

两人指指上空,“那里有鬼!”

萧瑟起身走过去,抱胸往外看了看。顾家府邸内已经打起来了,只能看到上空剑气纵横。

“十八剑阵,”执伞鬼,苏暮雨,“来人是暗河?”

他又转头看向两位少年,不由一怔,分辨了半晌,才确认那个手拿乌月枪的少年,便是不日前刚见过的司空长风。

如此年轻又冒失的司空长风。

他若有所思。

“二位何去?”

百里东君分了一丝心神给他,眼睛却还盯着那边打斗的情况,“自然是来邀凌云公子顾剑门喝酒了。在下白东君,街上开了一家酒肆,兄台若是有空,亦可常来照顾自家生意!”

凌云公子顾剑门,北离八公子之一,此处竟是柴桑城顾家。

萧瑟道,“显然此间主人正忙,恐怕无暇招待,”他抱胸探出头,好言相劝,“墙外阁楼上那两个施展诡道秘法的无常鬼,想必是暗河慕家接应,两位还是快走吧。”

多事之秋,不速之客,再晚可就走不了了。

说完,便关上了窗户。

孤心恕走上前,萧瑟回头,压低声音道,“怕是回了过去。”枪仙少说年轻了二十岁,旁边那个腰间挂着酒葫芦的文弱少年,应该便是未来的雪月城大城主百里东君了。

话音刚落,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耳力受损,在她手上写了“过去”两个字。

“既来之,则安之。”孤心恕道,又问:“外面情况如何?”

萧瑟又写道,“暗河杀手,”非围剿搏命之争,但看起来亦来者不善,“去看看?”

孤心恕点点头。

她搭着萧瑟的手臂,走到半道,昏暗的天陡然明亮,抬手遮了遮眼,“结束了?”

萧瑟拍了拍她的手背,“兴许是。”

廊檐下的白灯笼被风吹动,院中一片狼藉。顾剑门刚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心中郁气发散,正坐在大堂内擦剑。

二人到时,被随侍抬剑拦住,顾剑门道,“苏离,退下。”

萧瑟扶着孤心恕跨过门槛进去。

顾剑门示意下人,给二人看茶。

“尚不知二位何人?”

萧瑟抱拳,“在下萧瑟,青州人士,游历至此。”又替孤心恕开口,“这位是我至交好友,名唤卦六爻,我二人误入荒僻秘境身受重伤,幸得贵府搭救。不胜感激。”

顾剑门心知对面的人未说真话。且不论如今顾府腹背受敌,周围街巷皆设埋伏,一般人如何能突破晏家封锁从天而降,就说二人周身气度与伤势,也非常人可得,就算不是假话,也必定隐瞒良多。

如今局势不明,他也不欲树敌,观二人虽来历不明,但并无敌意,也不欲深究。

只是告知,“顾府新丧,恐招待不周,二位若无事,还是尽早离开吧。”

萧瑟再次拱手,“顾公子节哀,我二位承蒙照拂,亦想讨杯薄酒,送逝者远行,以敬哀思。”

顾剑门擦剑的手一顿,反手将剑插于地上,“今日来人二位想必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愿留你们,顾府的丧酒,就怕有命喝,没命尝。”

萧瑟喝了口茶,“得君搭救,亦应报之。且我二人现下亦无处可去。”他将茶盏放于桌上,一双略显淡漠的凤眼轻抬,十分真诚,“如此之时,微末之力,还望勿弃。”

闻言,顾剑门也未再劝,只是话题一转,问道,“这位姑娘伤势颇重,如今如何了?”不过一夜,如此重伤竟得回还,华佗在世想必都要啧啧称奇。

萧瑟碰碰孤心恕的手背,在她摊开的掌心写了几个字,“身体如何?”

孤心恕收回手,温声道,“多谢挂念。我有眼疾,不便视人,如今耳力亦差,公子勿怪。贵府大夫开的药,十分对症,今日内伤已大好。”

她信口解释,“我脉象特殊,修行有异,虽瞧着伤得厉害严重了些,休息几日便不打紧了。无需挂怀。”

她端起茶盏,“昨日匆匆一瞥,公子剑气狂放,傲世凌云,为人亦重情重义,毫不作伪。在下便以茶代酒,先多谢公子收留了。”

话毕,一饮而尽。

顾剑门亦陪一杯。转向萧瑟,看出他也有伤在身,便说道,“如有需要,可让下人通禀。大夫就在府内,随时可唤。我还有要事处理,就不多陪了。”

萧瑟扶起孤心恕,告辞离开。

出了院门,一个小丫鬟从旁探出脑袋,对二人行了一礼,便上前搀扶。

闻见一股不算熟悉的香味,孤心恕歪头,问,“雪卉姑娘?”

小丫鬟在她掌心写了个“是”字。

孤心恕松开萧瑟的手臂,由小丫鬟引着路。

她偏头说道,“敢问姑娘,府内大夫在何处?可否帮忙相请?”

小丫鬟又写了个“好”字。

同时开口说道,“方才大夫已请至客房处,但屋内无人,我便过来寻二位了。有什么事,二位客人可吩咐我去办。”

萧瑟袖着手,回道,“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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