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大辉的记忆恍惚停留在国中时，两人赛场上最后一次合作的画面。

对手战意全失，一个个在场上宛如失魂落魄的人偶，放弃反击，放弃回防，顶着疲惫不堪的脸孔，用自嘲的语气控诉他成长成怎样一个怪物。

他至今还记得那场比赛带来的空洞，对篮球的热爱有多深，转换成的倦怠便有多浓厚。也是自那时开始，他再也没有与自己的影子合作过，独自一人，固执地走向更远的地方。

以至于他甚至没注意到，离了光的影子，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眼前的黑子哲也只让青峰大辉感到陌生。

明明不过是炫技一样的举动，哪怕天资平平的普通人，扔上一百次也总有一次能进，但这种事放黑子哲也身上格外违和。

他不可能办到的，影子只能依托光行动，独自一人时，他连在球场上生存的权利都没有。

如果说幻之第六人是他与奇迹的世代互相成就，那现在呢？

究竟是谁，趁他视线挪开时，将阿哲推向他本不可能企及的高度？

青峰大辉的指尖不自然地抽动着，瞪大的眼睛使古铜色在他面部占据的比例缩减，发凉的嘴唇抿起，震惊的话语终是从齿间泄露，“阿哲，你——”然而话说一半，他的声音忽然荒腔走板变了调，发出一声与此时的怒火毫不相称的怪叫，“嗷！！”

或者说痛呼。

“青峰君怎么了？发出这样奇怪的声音。”黑子哲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压根没注意到他不断变换的脸色，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松动。

青峰大辉脚下的影子有一瞬间不自然的涌动。

他本来被惊愕填满的五官皱成一团，整个人猛地从地上蹦起，动作活像追自己尾巴的狗，拎起运动短裤的裤脚，以极为扭曲的姿势转身朝裤子后面看去。

身为罪魁祸首的黑子哲也顶着若无其事的表情，还没良心地挖苦道：“就好像衣服里又被塞了冰一样。”

梦回国中二年级。

青峰大辉也顾不得先前的问题了，他又撑了撑运动裤，没能抖落出任何异物，但痛感却迟迟不散，于是满脸懒散消失殆尽，嗷嚎着：“有什么东西咬我屁股！”

黑子哲也回答得面无表情：“大概是蜜蜂吧。”

最怕蜜蜂的青峰大辉动作一僵，“哈？？”连忙回头探察周边，生怕真有某种黄黑相间嗡嗡叫的小东西出现。

还好这只是某人的恶趣味。

正事处理完毕，微妙的报复心理也得以疏解，黑子哲也转过身去，走向废弃球场的另一侧，拾起滚落爬山虎丛中的篮球。

他把玩着篮球，一如把玩经由他手便变成杀人利器的小工具，篮球也一反常态的在他手中灵活翻动：“我们都变了，青峰君。”

完全不像曾经连投篮都做不到的影子。

“再怎么变也不像你这样吧？！”

大抵是莫名其妙的疼痛缓缓退去了，青峰大辉又瞪着惊愕的双眼，语速快到像碎碎念。

“突然认识了些奇奇怪怪的人，态度也变了，甚至放弃了篮球──”他脑内灵光一闪，恍惚一瞬间所有前因后果串联，眉头皱得快要竖起，语气陡然严厉，酷似逼问，“难道说你不是阿哲，他的体力我清楚，根本不可能把球投那么远，所以你到底是谁？你把阿哲怎么了？！”

面对狂风暴雨般袭来的言语，黑子哲也微微挑眉：“……认真的？”

虽然他压根没打算道出实情，不过略透露些显而易见的事实，好让固执己见赖在原地不肯动、放任身体零件生锈的前搭档起身抹点油，向新目标继续吭哧吭哧前进，回归曾经篮球笨蛋的冲劲。

但他显然忽略了这年纪青少年脑内永不停转的丰富想象力。

“难不成是外星人！”青峰大辉后退两步，没有get到前搭档那波澜不惊表情下的无语凝噎，眼睛直勾勾盯着单靠一只手便把篮球玩出花的黑子哲也，振振有词道，“还是说阿哲本来就是外星人，一直联络不上母星体力才那么差，现在连络上了？”

黑子哲也瞥了他一眼：“请停下，青峰君怎么比黄濑君还离谱。”

被否认的青峰大辉终于安静了。

无论原本气氛再怎样僵硬，分道扬镳后，两人的情谊也渐渐走向冰点，但经由方才一通打岔，似乎又回归能好好交谈的状态。

因为青峰大辉明确意识到，超出他预料之外的事发生就是发生了，他再怎么惊讶，再怎么难以置信，事实照样无法改变。

“我是真心喜欢过篮球的，也很感谢当年把我从泥潭中拖出来的青峰君。”黑子哲也把玩篮球的动作停下了，向前走出两步，虚虚做了个碰拳的动作。

青峰大辉微怔，五味杂陈的情绪从肺腑间翻涌而出。然而不等他拳头攥紧，还在犹豫是否回应这个动作的时候，黑子哲也已然收回手。

“只是现在的我有更重要的事。”

动作如此短暂，仿佛在告诉他过期不候。

青峰大辉不自在地别过头去，略有抬起迹象的手臂不自在地朝后缩了缩，眼神闪躲，“那个叫织田作之助的男人，他的光芒很耀眼。”他嘴角咧起的弧度同样不自在极了，一字一句皆浸满苦涩，而他甚至不知道这份复杂情绪的来由是什么，“当你的搭档也不错。”

“他确实很厉害，不过织田君不是我的搭档。”

黑子哲也微眯起眼睛，轻而易举看穿某人心里翻涌的思绪为何，深蓝色的眼眸平静而深邃，亦如深不见底的海水。

他突然轻笑：“青峰君一直在想这个？”

被戳穿的青峰大辉：“……”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难受什么，被那个名叫织田作之助的男人在最得意的运动上血虐后，心底的无措便前所未有的猖狂起来。

这件事一度超越他得知阿哲放弃篮球，甚至夜半时分，他每晚每晚失眠的时候，脑海中总会不经意间响起那天紫原敦的精准吐槽。

一样的声音，巨大的实力差，自己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得过那个人吗？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很奇怪。”黑子哲也见他不回答，适时地吐槽，“让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前夫抛弃的女主角携第二春回来报复似的。”

“咳咳咳咳——”青峰大辉突然被呛到，他艰难吞咽着口水，狂挥的手试图挥散尴尬，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你跟五月怎么了？之前她做的七夕节礼物一直没送出去。”

“话题转移的太僵硬了，青峰君。”

黑子哲也瞥着他，以平淡无奇的语调道出事实，不过最后，还是顺着转移后的话题回答：“本来也没有在交往，不过是话说开了而已。”

倒不如说他还奇怪，青峰大辉究竟是多迟钝，才会在事情发生如此之久后，才后知后觉察觉到问题存在。

“所以说很奇怪啊。”青峰大辉挠挠头，虽说他不怎么会看气氛，但被夹在好友和青梅中间，再迟钝也能察觉出自身处境的尴尬，“你根本就不是会直言拒绝的性格。”

毕竟他们谁都看得出来，这段关系中最明显的是桃井五月的单箭头，黑子哲也的回应，更像是把她当普通关系好的异性朋友。

有点玩闹的意味，但桃井五月没有正经表白过，黑子哲也便没有正经回绝的说法。

在这件事上，黑子哲也没打算遮遮掩掩，以反问当做回答：“如果我已经有了恋人呢。”

“胸大吗？”

“……”

青峰大辉稳定发挥，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女性第一时间总会注意到胸的他，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

结果也很理所当然，黑子哲也看他的眼神陡然转变为看人渣模式。明明表情无甚变化，一张脸偏偏营造出极低的气压，盯得他心虚无比。

于是下一秒，黑子哲也手中的篮球换了地方，直直砸向满脸不妙表情的黑皮脑门。

“疼疼疼！！别一言不发就砸人头啊阿哲！”

捂着头的青峰大辉连忙后撤几步，缺德的是，砸向他面门的篮球居然原路返回到黑子哲也手中，足以循环利用进行下一轮攻击。

他咧着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多余的复杂情绪终于为理智让道：“我确实很好奇，究竟是谁能让你在半年内变化这么大，但阿哲你并不想说吧。”

毕竟分别到现在也交谈过几次，次次不欢而散。而黑子哲也的举止很好归纳，无非是让他放弃现有的态度，重拾对篮球的热爱。

哪怕举止很气人，言辞足够冷漠，但想起他今天托孤一样的口吻，哪怕是青峰大辉，也该查觉到这一切背后的含义了。

……他是真的要离开。

见对方情绪流露出明显的低落，黑子哲也眨眨眼，口吻蕴有浮夸的惊异：“原来青峰君看出来了。”

青峰大辉怒：“我看起来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顶着一头水蓝色的脑袋重重点了点，言辞犀利：“毕竟篮球笨蛋少了篮球以后就只剩笨蛋了。”

下次开始连续支楞应该是下月一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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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 1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