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一切尘埃落定。
这里只有三样东西,万里晴空,废墟,人。
青年模样的男人脸颊上血迹干涸成暗红色,已看不清面貌,发梢被血粘成一绺一绺,衣服破碎,双刀全断赤手空拳,脚底踩着混血泥。
狼狈却毫发无损。
他抬手要整理仪容,低头觉得脏的没办法擦脸,何况左手攥着颗长得像心脏的鲜红的晶体。
周围很寂静,但没有任何死者。天照院最大的优点就是人静,都能管住自己的嘴。晕过去的人不必说,醒着的人也不会随便惨叫呻吟,只是眼睁睁看着他这个在场唯一站着的人,最后的胜者,手上攥着他们前首领的心脏。
现首领实力强劲身怀异血,不像他们这样缺胳膊断腿,但半个脑袋都被按到泥土里,后脑勺上还让压了块石头,估计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那个以残忍手段把别人的四肢当零件拆的人拿着颗心环视一周,居然弯腰吐了。他胃中空空如也,只吐出一些酸水胆汁,之后惶恐似的快步从这个地方离开了。
久夏对江户周边所有地方都熟悉,很快找到一条河。
不管现在刚过寒冬,没犹豫的直接踏了进去,伸手舀水时发现,手上还拿着那个心脏模样的晶体。
他的术式主要涉及法则,但也与灵魂□□也有关,触摸便觉得这东西还活着,一时间神色晦暗不明。
怎么办呢?
肢体习惯却很诚实,他把这玩意儿放到水里涮了涮,揣衣兜里,又用力去搓自己的手,捧水洗脸,甚至洗头。
身上偶然被捅到的伤口全被治愈,沾了毒的伤口全都被他第一时间自刀处理,现在只有皮肤上还附着少许血渍。他沾水的手指从衣服破口伸进去,将那些血也洗掉了。
终究是**凡胎,小腿以下很快受不了寒气,冷的肢体僵化,久夏终于上了岸,他突然想起脚底,翘起脚看一眼。
那所谓要存在一辈子的纹身,在之前的高强度战斗中已经磨没了,久夏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转身向吉原走去。
他不知自己浑身潮湿脸色惨白,人又看起来高大阴郁无悲无喜,惊到看着他路过的松平家掌权人。
又因为身后造成的惨烈状况,因此闹了段很久后才解开的误会,这是后话。
三月份,位于吉原角落街中段的一处两层小房被他找人盘了下来,不同于其他提供吃喝玩乐的伎馆,这里提供的服务是医。
一时间,周围伎馆的人都很高兴。
从前他们这里没有专业医师,只有大馆有专门的小药房,能凑出治疗常见病的药,其他地方的底层,得病全都听天由命。
吉原只接受女性工作者,找女性久夏觉得让来这地方早晚吃亏,在心里细数了一遍合适的人。
他想到那双不合性别的荔枝眼。
看着挺单纯好懂,身手凑合,是个好选择。
橘若琳没排斥女装。他缺乏男子气概,以前因为这方面被调侃也不会生气。
何况现在是有正事,能让他以前的缺点派上用场,退队后他本就对前途迷茫,无事可做,现在能帮忙也是很开心的。
这时他单纯以为,经营医馆是军医什么计划的一部分,比如为未来掌握夺回吉原这片土地做打算。
军医行事是有先例的,他似乎对风俗业深恶痛绝,从前在幕府手下夺回任何城市,所干的第一件事都是摧毁风俗业。
吉原这么大的毒窟,他不可能视而不见。
然后,等装修就位,家具就位,药材就位。
这段时间蓄了齐耳头发,一身素色女式和服的橘若琳照军医指挥布置好医馆。
两天后,迎来神神秘秘的军医。
他穿着黑斗篷,脱斗篷能看到胸前用白布条兜了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一动,视线被吸引,橘若琳顺眼一看。
……
等等?等等?!
橘若琳感觉自己眼瞎人疯。
要命——谁告诉他军医哪来白夜叉的崽??
他脑袋瓜正值灵活期,串联当初还在队里知道的事情,大惊失色。
难怪当初总督被骗导致军医断后失联,统领那几人之间气氛变得那么诡异!!
救、这瓜他配吃吗?这种事、这种事情怎么就被他知道了!!
久夏也没刻意藏。
长期生活在两性世界,性别观念会在环境中潜移默化,他的信息素认知约等于无,而这段时间明确发现,自己面对女性或穿女装的男性时潜意识没那么警惕,至少看两眼小云野并不碍事。
何况他胸前挂那么大个会动的襁褓,委托橘若琳打掩护压根避不开。
但他原则上是绝对不肯把小云野给别人抱的,所以迎着女装少年被大瓜砸傻的目光,久夏两手护着孩子,俯身让橘若琳仔细看了几眼。
很吝啬的:“不要碰,看看得了。”
只要贴着久夏,小云野就会睡得很沉,脸颊粉白粉白,肉胖胖的,模样很招人稀罕。
橘若琳看呆了,如果这只是个普通可爱小孩,他真不至于神游天外。
白卷毛白睫确实像白夜叉,但这个哪怕年纪幼小也能看出精致的、分辨率和其他人不在一个画风的五官,又有其他的即视感。
哪来的即视感呢?橘若琳抬头,看军医的脸,大惊失色。
这哪儿能想男的能不能生啊,别说有天人入侵地球在前,他第一眼早被——人活着居然能让瓜噎死?!
医馆正式营业前,久夏胸前兜着云野处理药材。
世道离标准化生产还远,药材都不是顶好的,但在他手上绝不会有浪费的东西,根据残留药性分好等级,装入新打的药柜,随手就开始写标签。
橘若琳负责给他打下手。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见人,他没穿便装,用绳子绑了和服袖子及下摆,小跑着搬药箱贴标签。
休息时坐在地上,不经意间偏离视线去看桌子前的久夏。
雪白衣曜黑发,白纸黑字,笔迹秀逸,他扎了低马尾,发梢散开的形状像一片枫叶。
胸前襁褓伸出的小胖手要抓他。
久夏最近头发长了点,一偏头,鬓角发梢落入小胖手手心,传来小孩不知轻重的拉扯力道,他就这样了突然笑了起来,双眼微眯,小拇指勾孩子的小手。
和从前见过的凌厉相比,实在多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蛊人气质。
久夏突然起身,抱着小云野往二楼走。
大概知道他要干什么,发现自己大脑在想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橘若琳羞愧难当,不知先挠脸还是先挠头。
最后忍不住一头撞地上。
死头住脑!这在干什么?你要几把干嘛?你要弄死我吗!!
改天久夏有事外出,佐藤医生照顾小云野顺便教他药理知识,橘若琳沉迷背书,终于找回了一点平常心。
……
转眼过去小半年。
江户航站楼建设如火如荼,与日渐炎热的天气倒是相配。
总工程师平贺源外板着张认真的脸,仔细将施工现场与脑海中记忆的细节图纸对比,或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建设顺序。
中午时分,气候不适合地球人工作,由少数雇佣的来自极端天气星球的天人轮班顶上,持续推进施工进度。
平贺源外没跟着休息,背着小型降温仪继续监工。
他的判断决定整个航站楼的质量,如此庞大的建筑,哪怕不爽天人把地球当中转站,他也不希望自己负责的工程因为他的能力出任何问题,这是工匠一生不改的坚持。
据说正因为这份工匠精神,负责江户建设规划那个人选择了他。
不同于挑了人就甩手当掌柜的通俗世家高官,一般领监督任务的世家人,十天半个月都没工夫听一次汇报,除了摆架子、提离谱要求和发布些天马行空的任务之外,什么都不会。平贺源外活了有大半辈子,没少和愚蠢又自以为是的上层人打交道。
于是这次碰上那家伙,属实让他感叹幕府居然开了正经人。
虽然也有些目中无人在身上,但那人能听人说话,是实打实办事为他扫平障碍,解决问题的聪明人。
额头汗水在低头时弄花了眼镜,平贺源外用袖子去擦,可袖子也是潮湿,擦不干净,而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的人伸手,递给了他一块丝质手帕,一角绣着几小点清秀的五瓣梅。
原来也不算目中无人。
平贺接过这手帕擦镜片,视线在对方手上停顿。干了大半辈的机械,看什么东西都习惯以数据衡量。
这手五指修长匀称,每一节衔接比例都恰到好处,是堪比人造物精雕细琢的富有数字美的手,戴着标志性的洁白手套。
平贺的旧友林流山,喜做人形机器,偶尔见面会向他抱怨人形的种种难琢磨之处。林流山不注重功能最大化,只喜欢把机械做得很美,符合大部分人类审美的美。
而每次看见五条,他都觉得林流山迟早跟他合作。
以他对旧友的了解,就算以前只做女性模样的机器人,看见五条也一定想把机械做成这模样。
平贺后退一步,抬头直视久夏。
久夏在他开口前掐断一切问候语:“送你了,赶时间,有什么问题直接说吧。”
“没什么好讲,今天一切顺利,忙去吧。”平贺将手帕揣进兜,背身撇手示意去忙其他事。久夏没真直接走,绕着观望一圈确定确实没有异常情况,大步离开。
云野开始长牙。
吾家有儿初长成,总算没了刚出生时吃奶都不用力的懒劲。
白天眼睛还是睁不开,但明显醒的时间比睡着的时间多,不过还是只认久夏,闭着眼睛都认,清醒感觉不到他必掉眼泪。
很多时候连哭声都没有,看了才发现小脸上皱眉闭眼,襁褓或被褥湿掉一小片,嫩白豆腐似的圆胖脸颊上挂点泪痕。
可怜哦,可爱哟。
就这一个眼睛不好还爱哭的独苗苗,久夏最多口头花花爱听,实际为了不见到云野的眼泪,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抱着。
这些快乐与辛苦的细节久夏全藏在肚子里,成为他珍藏的独属于他的一部分。
人的精力终究有限,他每天四分之三的时间都花在孩子身上,还将兼顾的那份工作要完成的部分做好,实在无法顾及他人的看法。
以至于,德川定定要求他遵守当初与前任将军的约定,教导即将继位的德川茂茂时,久夏的反应只有:“……?”
一切还要从这段渊源的开头讲起。
八年前,柳生家当时家主是柳生敏木斋,一次闲谈间,前任将军德川齐齐问他最欣赏门下哪个弟子。
久夏从未正式拜入柳生家,因为他眼神好。
仅靠几节旁听和几次切磋,他把柳生家能外传的不外传的招式技巧全学完了。
所以当时被气势汹汹的敏木斋从水户请到天守阁面见将军时,久夏的反应是能和现在相提并论的:“哎?”
久夏当时以为是要抓他当关门弟子。
久夏只见过一次前将军。
德川齐齐是个给人感官很爽朗的人,赞不绝口的夸他,从品貌气质到英雄出少年。
最后说希望茂茂能有他几分风采
茂茂五岁,久夏那年也才十二三,没听懂,以为只是单纯的场面话。
他那时脸皮没现在脸皮厚,场面话说的太满不敢接不敢认,认了跟自恋的没边一样。
何况从实际上来说,他看不起没骨气的幕府,更谈不上尊敬将军。
只是他习惯是鄙视之前会仔仔细细了解,这才老老实实坐在这儿虚与委蛇。
久夏听见那番话,脸上只有什么人都能糊弄过去的礼貌微笑,不答不应。
德川齐齐也冲他笑,随口扯了个理由离开会客室,敏木斋立刻凑到久夏面前:“小夏!你要成为下一任将军的老师了。”
久夏:“哦。”
敏木斋:“怎么一点不高兴?”
最好的应对方式是顺着说,可久夏很讨厌违心话,抿唇继续沉默微笑面对。
敏木斋知道这是没往心里去,很做作的拉长语调:“哦,哦!天才也改变不了年纪和阅历是小鬼头的事实,原来是听不懂啊,能答疑解惑的人就在你旁边哦。”
无聊的激将法,久夏没什么波澜,故意收敛笑容。
见他半点好奇不流露,敏木斋逗不动,直接解释其中关键。
他当时身份是水户德川的死士,跟奴隶差不多,敏木斋说:“这是将军愿意照拂你,以后不用受制于水户。”
久夏懂了其中的良苦用心,很感动。
所以他把水户打穿,跑去参战倒幕。
德川定定敢放心他履行这微不足道的约定,怕是真以为自己不是将军派,揽活也为了应他的示好。
然而当初果断倒幕,是因为久夏就事论事分得很清。给他人情的人是前将军本人,和幕府无关,打的再狠都心安理得。
现在,他啥人腿都敢废,居然还有人以为能安排他?
每天都为崽着急的久夏挎着脸——
约定半年后天守阁报道。
勉强同情这小孩早早失去了爸。
可能没人注意到之前一闪而过的糟糕封面、服了我也没想到这也能过啊!仔细想想还是太那个了啊、久夏酱你一定要继续当正经人啊——赶紧换了……
其实已经是各种东西里比较保守的一张(哎?)
关于分辨率不一样这件事、也就是魂本地人360p而咒从头到尾1080p的感觉,搞半天是物理上的清晰度不一样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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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乃窗画完就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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