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初响,曙光初照。
清晨的第一抹光透着纱窗照入屋子里,祝英宁叮咛一声醒来,侧头一看,旁边依旧无人。
坐起身来,余光扫到纱幔之外,祝英宁皱起了秀气的眉毛。
自第一次住在这里之后,她便是一个人睡。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睑,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没错,马文才一次都没有在这张床上睡上一次。
他还让马统在外室里的榻上铺上了一层垫子,大有一种要长期在那张榻上住下的意思在。祝英宁甚至有时候会想到,马文才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若是马文才发现了怎么会这么安静呢?也不来质问她?平日里也没觉得他对她有什么不同。
想了片刻,祝英宁就起身了,她穿衣服很快,也很安静。穿着完了之后,她轻轻走了出去,然后看见了仍旧侧身倚着卧榻的马文才。
如今天气虽然不冷,但是夜里却也有寒气,他虽然是个男子,但也容易寒气入体。祝英宁拿起一件外袍,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走到马文才身边,她轻轻为马文才披上衣服,弯身的同时视线落在了马文才的脸上。那双白日里总是射出寒意的眼睛依旧闭上了,更加衬得如玉的脸庞多了几分温和的气息在,只是微皱的眉头似乎在说明他睡得并不安稳,也不知梦里梦到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儿。
他果然还是当年的那副模样。
表面骄傲而又自负,其实脆弱得很。想到多年前夜里竹林间的那一幕,祝英宁忍不住叹了口气。
马文才睡得并不深,他已经很久没有陷入过深睡眠了,即便是在家里,他也睡得极浅。
隐约间感觉到有气呼在自己脸上,马文才虽然眼睛闭着,但是身子已经早已快过他的思维做出了反应——迅速睁眼,将身上的衣袍扔向对方,盖住对方的头,然后翻身而上,扣住了对方的身子,将其反压在自己身下。
祝英宁只觉得眼前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一阵天地转换间,她就被马文才压在了身下,脖子也被对方的手给扣住了。
“哪里来的小贼,也敢偷袭本公子。”马文才眼里闪过杀戮之色,随手掀开对方头上的衣服,然后他就愣住了。
祝英宁忽然眼前一亮,然后就是满满都是杀气的一张脸映入眼帘,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心中惊恐极了,血色全部从脸上散去,一双杏眼霎时浮起了水雾。尤其是她的脖子被人给扣住了,更加让她觉得呼吸不畅,声音也发不出来,全身都疼极了,白玉的脸上满满都是恐惧。
“阿宁?”马文才一见是祝英宁,手不由一抖,微微松了松手,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个巴掌。
“阿宁什么阿宁,看清楚我是谁!”祝英宁趁着马文才失神的时候一把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了下来。
马文才摔落在地上,身子撞上了榻前的书桌,桌上的一些书落在他的身上,很是狼狈,但是他已经完全反应不过来了,整个人都是呆住了。
“登徒子!”祝英宁从踏上坐起身来,然后也不看马文才一眼,绕过马文才的身子,甩着衣袖就走了。
马文才视线一直对着祝英宁的身影而去,直到祝英宁出门离开,他才缓缓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扣住英宁脖子的手,微微发怔。
柔软,细腻,嫩滑。
这是他入手的触感。
方才他也感觉到身下压着的那个身子是那么柔软,娇小,似乎他再用些力,就会折断她细长的脖子。
慢慢将手给握紧,马文才闭上了眼睛。
不会错了,就是阿宁。
那句“登徒子”的怒骂仍在耳畔,配上少女微怒的脸庞,马文才忍不住笑了笑,阿宁,果然如当年一般可爱得紧呢。
昨日山长告知今日会有一客座教席来尼山书院,今早所有学子都在议论这件事。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马文才是不是欺负你了?”祝英台端了两碗白粥走过来,放了一碗在英宁的面前,一碗在自己面前。
祝英宁手撑着脑袋,伸出手拿起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没有啊,怎么了?”
“你瞧瞧你这脖子!”祝英台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英宁的脑袋。
“怎么了?”祝英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疼,也是明白了英台的话,定然是红了,心中越发生气,该死的马文才,下手这么重,是要我的命吗?
祝英台有些心疼地看着祝家妹妹白嫩的脖子上红色的手印,“我去找马文才算账!”
“别啊。”祝英宁一把拽住了祝英台的袖子,将她拉了下来,让她坐下,“我又没什么事,过两日就消了,你去找他做什么?”
“可是!”祝英台咽不下这口气,阿宁在家里自小是被所有人宝贝着长大的,任谁都不曾打过她一下,如今却被别人给伤了,她怎么能束手旁观。
正巧马文才走了进来,视线在人群里一扫就看见了祝英宁,见她揉着脖子,便知道是自己早上下手重了,不禁在心中暗自埋自己。
大步走过去,坐在祝英宁对面,“英轩,抱歉,早上伤到了你,我睡觉向来很是警惕,误以为你是贼人才误伤了你,在此,我向你道歉。”说着马文才站起身来,躬身施礼。
所有人都安静了,要知道马文才可算得上是尼山书院里最为强横的人了,家室本就很是显赫,此人又是才华横溢,一手射箭之术更加是出类拔萃,无人敢惹,便是太原王家来的王蓝田也不敢招惹他,如今却看见马文才在朝着别人道歉,他们也是一副吃惊的模样。
“哼,要是道歉有用还要官府做什么?”祝英台冷冷一哼。
“兄长。”祝英宁拉了拉英台的袖子,示意让她不要说话了。
祝英台抱着胸不说话了,但是一双大眼睛依旧瞪着马文才,用眼神诉说着她的愤怒。
“英轩,这是上好的玉凝露,涂在脖子上明天就会好了。”马文才掏出一个白瓷的瓶子,放在祝英宁面前的桌上。
“多谢。”祝英宁低着头,也不看马文才,只伸出手接过了那个瓶子。
马文才见祝英宁不说话,暗想祝英宁定是生了自己的气,只得温声解释,“英轩,我自幼家里环境复杂,我自小练武,所以警惕心比起一般人更甚,今日早上真是对不起。”说完又是弯身施礼,这次是实实在在地弯下了身子,可见他极为诚意,而且似乎也不起身,大有一种祝英宁不原谅他,他就不起身的架势在。
这人真是!祝英宁第一次见到这样不要脸的人,居然强迫着她原谅他。四周都是来吃早饭的学子,大家都在看笑话,祝英宁心中却也有些动摇。马文才向来都很是自负骄傲,在人前永远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居然肯对着她低头。手中的白瓷瓶子入手很是光滑,在她手里捂得都很是温暖,带着她的体温。
不过片刻,祝英宁便服软了,“那我便接受了你的道歉,你起身吧。”
听到祝英宁的话,马文才垂下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因着他弯着身子无人看得见,他有些小小得意,阿宁果然还是那般容易心软。
得到了阿宁的原谅,马文才高高兴兴直起了身子,盛了碗白粥也坐在桌前。
祝英台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是见马文才刚才态度很是诚恳,便也原谅了他。
“哎,我可是知道今日来的夫子是谁了。”旁边一桌的王蓝田嗓门极大,似乎想要引得所有人的关注。
他这一招也确实引来了大家的兴趣,大多的学子都很好奇今日的夫子是何人,就连祝英宁他们也被吸引得忘了过去。
王蓝田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很是得意,声音更大了,“我可是亲耳听到陈夫子说的,那人啊,”他特地拖了拖字,“就是谢道韫。”
众人一阵哗然,谢道韫此人也是当时一奇女子了。她乃是谢丞相的侄女,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使其闻名于天下,据说她文章诗赋皆精,才名清远。
“你说这女子就该在家里相夫教子,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说话的是秦京生,他是王蓝田的跟班。
马文才心中本觉得他们说得在理,正要点头,却看见对面的阿宁狠狠地瞪着旁边一桌的两人,满腹的话都咽了下去,忽然他觉得女子出来读书也挺好的,不然他就遇不上阿宁了。不过,阿宁嫁给他之后便不要再出去了,这么好看的阿宁,他可不舍得给别人看。
想到这里马文才忽然愣住了,他在想什么?阿宁嫁给他吗?原来他居然对阿宁抱着这样的想法!马文才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心思。
“可不是嘛,你说她二十七八了还没有出嫁,肯定是个丑八怪,所以只能在家里读书了,哈哈哈。”王蓝田和秦京生笑成一团。
“你们说谁是个丑八怪?”
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虽然声音不响,但是穿透力极强,王蓝田和秦京生一听见这个声音两个人都楞在了原地,脸上还保持着刚才的笑容,很是诡异。
谢钧负手走入,浅蓝色的学子服在他身上穿出了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味道,便是在这个满满都是人的屋子里,也因为他的进入而多了几分仙逸之气。
素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悠悠然地眼神瞟了过来,直射着王蓝田与秦京生,空洞至极,似乎在看两个死人一般。
“谢钧……”秦京生很是害怕谢钧,他没有什么背景,可是谢钧不同,他是谢丞相的侄子,身份贵不可言。
王蓝田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颤颤巍巍地说道,“谢钧,你想干什么,我们乱说的,乱说的。”虽然太原王家也是个大家族,但是和陈郡谢氏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他根本惹不起谢钧。
谢钧广袖一挥,缓步走到王蓝田面前,威压极大,生生吓得王蓝田摔在了地上。所有人都以为谢钧要出手教训这两个人,却看见谢钧最后轻轻一转身,落座在祝英台旁边的位子上。
修长的手伸出,将祝英台面前的碗端到自己面前,执起碗里的勺子,轻轻舀了一勺白粥放入嘴中。
“那是我的粥!”祝英台瞪了眼旁边的男子,她还一口都没有喝呢!谢钧对着她凶狠的眼神只是微微一笑,祝英台一肚子的气也就散了过去,望着那人白皙的手衬得那把白瓷勺子都暗淡了几分,撇过头去,哼,一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好看?
无视旁边人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谢钧抿着的嘴微微有了一些弧度。
树上那位小哥哥,你为什么要睡树上呢?小哥哥:因为我夫人不让我睡床
我喜欢这个梗,哈哈,小可爱好厉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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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祝家十妹(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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