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也不见

而另一边,以为自己的“冬吾哥”有要事去做,才会失约的鹤见亚即使心里很失落,也乖巧的等待着,

可是,不仅仅是冬假,就连接下来的春假,夏假,他都一直没有等到,他想要等的那个人,

而且,由于一直以来,是一之濑冬吾单方面的一直在【靠近】他,他因为身体原因,很少踏出过鹤雅别院,

所以,在失去了一之濑冬吾的消息之后,他就连,要如何去寻找,都不知道,他不知道一之濑家的本家宅邸在哪里,

而那座一之濑家的别院,那么一座恢宏的宅邸,却仿佛被人抛弃了一般,一直一直,大门紧闭,

就连第二年的冬季,从自己院落里扦插的花枝上盛开的花朵,知道一之濑家别院里的那棵玉之浦山茶花树,再度开花之时,

满怀着期待偷偷跑过去的鹤见亚,却被偶然来一之濑家别院,取东西的佣人告知,

(一之濑少爷早就不在东京了,甚至不在日本了,他早在一年前,就申请去欧洲留学了。具体在哪个国家,倒是不清楚。)

十四岁的鹤见亚,终于不再当成女孩子养育,而是作为鹤见家的本家继承人,也开始接受了一年的私教课程教育了,

因此,他知道了“欧洲”是个离日本很远很远的地方,也知道了“留学”就是去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上学,要【很久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那个说着【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绝不会食言的十七岁少年,在和他定下【白首之约】之后,食言消失了,

将他一个人,丢在了一年比一年更冷的冬深之时,看着满目绽放的山茶花,一朵朵的凋落在地,

却再也没有人,会带着他在寒风中奔跑着,去看那棵玉之浦山茶花树开花了……

当十四岁的鹤见亚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他那双原本永远纯真无邪,不知人间疾苦的桃花眼眸,终于蒙上了尘埃,

数不尽的泪水,从其中溢了出来,一颗又一颗,砸在鹤雅别院那些颓然衰败的落椿花上,

他就这么安静的,乖巧的落着泪,直到鹤见家的佣人们找来,将手足冰凉,眼眸红肿的他送回了自己的小院落里,

当天晚上,他发起了凶猛的高烧,半昏半沉之间,他抓住鹤见夫人心疼的手掌,低喃着问她,

“何为永恒?

为什么约定好的事情,可以被轻易的背弃?

为什么我的冬吾哥,再也不来找我玩了……”

听到独子心声的鹤见夫人才知道,原来,即使她处心积虑的将两个少年人隔开了一年多,她的独子的心底,依然改不了对他唯一“竹马”的眷恋,

这份眷恋,甚至在漫长的时间里,将她的独子原本天真烂漫的心灵,伤得【千疮百孔】。

原来,就在鹤见家【正名宴会】的第二天,她就因为心底的忧虑,偷偷找上了一之濑冬吾,

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对他行土下座的大礼,恳求他,不要将两人的白首之约公之于众,恳求他,从此离她的独子远一点,

最终在沉默着的十七岁少年的口中得到了承诺,

他说他会向他的父亲,申请去欧洲留学,一去就是三年,直到他二十岁成人典礼的那个时候,才会返回日本,这样,鹤见夫人就可以【放心】了吧,

因为,一个三年不见的童年玩伴,也许会渐渐【消失】在鹤见家本家继承人的心底。

说完那句【承诺】的一之濑冬吾,那痛苦深藏的颓然眼眸,和高烧时的独子,充满惶惑的低喃声,重叠印在鹤见夫人的眼前,

让她突然就明白了,一味的【强堵】并不是解决的好办法,

面对,那因为阴差阳错而产生的【少年情谊】,也许,换一种角度的【疏导】更加的温和。

于是,在好不容易高烧醒来的鹤见亚面前,心疼搂住他削瘦脊背的鹤见夫人向他承诺,

只要他在接下来的两年内,乖乖听话,一丝不苟的,完成鹤见家本家继承人的私教课程,

她就带他去找他的“冬吾哥”,顺便庆祝他的“冬吾哥”的二十岁成人典礼。

而她话语中提到的一之濑冬吾“二十岁成人典礼”,却让鹤见亚记起了,十七岁的少年在小神社的姻缘楠树下,向他做出的约定,

(以后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会陪在他身边……)

于是,还被病痛所折磨到潮红着脸的纤弱少年,重新满怀期待的点了点头,开始了长达两年的,漫长的等待……

而在两年之后,十六岁的鹤见亚,已经以其执着的心态,将如何经营和管理一座高级温泉寮的鹤见家私课学完了以后,

他万分期待着的,一之濑冬吾的成人典礼也如期举行了。

并且,他还在衣香鬓影的宴会厅里,亲眼看到了,已经二十岁的他的“冬吾哥”。

————————

站立在人群中心的,那是一个即使三年未见,鹤见亚也不曾忘记分毫的挺拔背影,

他原本散碎的深棕色发丝,被定型喷雾所固定住,十分的优雅得体,

一身银黑色的贴身定制的西装三件套,衬得他宽肩窄腰,被布料所覆盖住的挺直脊背,充斥着一股让人目眩神迷的力量。

似乎是听到了谁在叫他,他微微侧过身,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矜贵稳重的侧脸,

明明刚刚成年,那双曲尾棕色的眼眸,却仿佛沉淀了岁月的痕迹,让人不禁开始想象,

若是被那双眼眸所注视着,心脏会不会从胸口跳出来。

“冬吾哥,欢迎回来……”

十六岁的鹤见亚,听到自己这样低唤着,好像是午夜梦回之时的呓语。

他以为自己的低唤,在热闹的大厅中缈不可闻,不会被谁注意到,

却没有想到,他话音刚刚轻飘飘落下,

那原本离他几米远的,被众星捧月包围着的,今天成人典礼的主角,那高大的身形,仿佛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的,微微僵住了一瞬,

然后那个身影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无比自然甚至堪称亲切的笑容,对孤零零站在那里的鹤见亚说,

“好久不见啊~鹤见君,你还记得我吗?

我是一之濑冬吾,之前经常去你家找你玩的那个人哦~”

可是,面对今天宴会的主角那得体的招呼,十三岁那年剪短的黑色碎发,再一次覆上了肩头的鹤见亚,

却如同那一年深冬,在落椿花枝前,安静乖巧的落泪一般,

猝然落下的泪水,将他一身小王子般的浅白色西服的前襟,打得透湿。

因为,那个他足足盼了三年,才盼回来的冬吾哥,不再叫他“亚子酱”,而是叫他“鹤见君”,

他的冬吾哥,也不再用那双总是活力满溢的眼眸笑望着他,温柔的凝视着他,

而是,以一种无比【虚伪】的笑容假面,冷漠的对他说着,“好久不见……”

于是,泪流满面的单薄少年,后知后觉的想道,

(好久不见?

不,是【再也不见】了……)

他的冬吾哥,原来,早就已经不见了……

从十三岁那年的春日之后开始,就永远的,永远的,消失不见了……

原来,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永恒不变】的东西……

有的只是,失落,难过,和仿佛要将整颗心都剖成两半的【痛苦】……

于是,少年看着那些人面带诧异的,看着他流泪的模样,缓缓的,露出了一个美丽而又虚幻的微笑,

他看着一之濑冬吾似乎一瞬间,变得很是复杂的曲尾棕色眼眸,轻声道,

“好久不见了,一之濑……君,今天是你的(初立日),

我祝你,

【天也醉樱花,云脚乱蹒跚,

蔷薇开处处,不见陌路人】”

作为崇古之风强烈的老式高级温泉寮的鹤雅别院,它的私教课程中,当然也包含了风雅至极的俳句的赏析和创作,

毕竟,若是继承人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岂不是辱没了鹤见家祖上传承下来的荣光,

所以,十六岁天性纯良又聪慧的少年,早已对俳句熟知于心,并且能举一反三的吟诵了。

说完,鹤见亚就转身,一步步的,却又速度极快的,离开了这场繁华奢靡,却让他心里“空无一人”的宴会,并且拒绝了停留在一之濑家门外的,鹤见家专属司机的车辆,随意择了一个方向,漫无目的,奔跑了起来,

直到他眼前一片泪眼模煳,脚步沉重,心肺几欲炸裂,

他才停了下来,看着一片晴朗的天空,喃喃着一之濑冬吾曾经对他说过的,出自《万叶集》中的雷神短歌。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最后的最后,十六岁的少年,露出了一个满腔茫然的眼神,看着他曾经无数次,被一之濑冬吾拉住的手,嗓音一如他幼年时那般清甜又软糯,

“冬吾哥,【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可是你,却始终没有,再来和我相会啊……

我一直在挂念着你,好想见你,

你把我带走吧……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因为,我想让那天,在神社下许下的【梦】,成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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