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餐厅的时候雪已经洋洋洒洒地下了有一会儿了,地面堆起了一层洁白的雪,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清晰可见的脚印。莫丽莎和她在餐厅门口分别。落雪的夜晚,倦鸟尚且要还巢,困倦的行人亦要归家。但她还和萨菲罗斯约好了一会见面。等到金发的女孩消失在视野尽头后,她转过身,朝另一条街上走去。
她没有看路的前方,这一段路她早已走过无数次,闭着眼都能在脑中勾勒出钢铁城市的轮廓。雪在哗啦啦地下着,静谧无声,纷纷扬扬,就像是一场洗净污垢的雨,澄澈的雨水沿着地面的纹路静静流淌,卷走尘埃颗粒。
心情好宁静。平和得不可思议。
她将双手插进风衣口袋,慢悠悠地走着。光滑的钢铁壁面上,映出她的身影,模糊不清。沉浑的金属把线条拆解成抽象的符号,朦胧的幻象让人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啊,上一个让她印象深刻的雪夜还是0001年的前夜,那时候她在酒吧门口被萨菲罗斯抓了个正着,心情忐忑地和他一路步行回家。但现在,无论是她还是萨菲罗斯,都不是当时长街雪下的那两个人了。
她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她了,萨菲罗斯,也还未被自己珍视的朋友抛弃。
一切好像都还来得及。
她慢慢地走,慢慢地看,看这座魔晄都市中随处可见的钢铁,看黑冷的壁面上飘落的雪粒,看面容难辨的自己,看金属的尽头,倒映出的另一道黑影。
她顿下脚步。
视线沿着建筑的线面缓缓移动,从黑色转向白色的世界——
那个她思念已久的远行人,正站在她的前方。
轻柔飘渺的月光恍如纱雾,轻盈地披在特种兵身上,笼出洁白的光晕。银色长发的特种兵微微垂眼,双手环抱。冷峻立体的眉眼上沾着细碎的雪粒,有一刹显出圣洁的神性。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柔长的银发沿着肩甲滑落,归家的特种兵轻抬眼睑,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如果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她好像听到了谁在说话,「你都能在我身边的话。」
「……好。」另一个人如此回应。
嘴唇微微震颤,漂浮不定的灵魂在这一刻仿佛落到实处,她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风雪下的萨菲罗斯,一股滚烫炽烈的热流蓦地从心尖儿上膨胀溢出。她几乎想要流泪。
她朝他快步走去。
行走、小跑,嗒、嗒。
越跑越快。
短靴在雪地里留下歪歪扭扭的脚印。
好幸福。
跨年前夜有人特地赶回来陪着自己的感觉,好幸福。
她很想不顾一切地扑进萨菲罗斯怀里,紧紧地、用尽全力地抱住他。但最后还是在一步之遥的位置控制住了。克制的呼吸在鼻腔和肺叶间绕转几个来回,比流星滑落要快,又比星云聚散更慢,泛滥的情绪像是傍晚时悠悠卷涌的潮汐,打散在海水和沙滩的界限里。
她停在萨菲罗斯面前,端详着眼前人的面容,碧绿的竖瞳仿佛穿透时光,敛藏的光华阅尽万象,正平静祥和地注视着她。她不知道自己看了萨菲罗斯有多久,最后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为他轻轻拂落飘到发丝肩甲上的雪花。
“晚上好。”她弯起嘴唇,微微一笑。将泛酸的手指藏到身后。
那双碧瞳中漾起浅浅的光辉。
“晚上好。”萨菲罗斯颔首回应,“看来你的心情好很多了。”
“本来很糟糕的,看到你的时候就变好了。”
那双艳丽的竖瞳霎时像猫一样洇开。
她轻轻眨眼:“逗你的。”
“送你一个礼物怎么样?”福至心灵,她压低嗓音,颇为神秘地吊人胃口。
“是什么?”
风雪加大,柔软的雪花从他们间隔的缝隙里擦过,轻盈地落在地上。她拉了下萨菲罗斯的衣袖。萨菲罗斯顿了顿,配合着她的力道微微弯腰,朝她的方向靠近了一些。漂亮的银发纷然洒落,被风吹拂,细碎地擦过她的脸颊。
她抬起右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抓,合拢,而后举到萨菲罗斯面前。
“1998年的第一场雪,”顿了顿,“也是最后一场雪,是不是很有纪念意义?”
细碎的雪吹进眼底,如风或轻羽吹皱涟漪。萨菲罗斯垂头凝视着她,喉咙微动。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从隆冬之末回到暖春,冰冷的体温被人慢慢捂暖,四肢从僵硬恢复知觉。温和的水流沿着血管静静流淌,几乎能洗净浑身的疲惫。
出奇温柔的视线从她的脸颊落到她的手心处,此刻她正虚虚地攥着拳头,想将什么东西展示给他看。
“……我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萨菲罗斯缓缓说道,低沉的嗓音宛如大提琴的奏鸣。
“不打开来看看吗?”她问道。
“打开?”
“就像拆开礼物盒那样。”
他的手上还戴着几个月前她亲手缝改的手套。在她的注视下就这么抬起手似乎有些羞耻难言,指缝好似又升起了虚无的幻触,不属于他的温度和力度纠缠在五指之间,难以握实,难以驱散。见他没有回应,她又将手臂伸长了些许,浅青的眼眸里流光微动,几乎将期待直白地写在眼里。萨菲罗斯沉默半晌,最终还是不太熟练地抬高手腕,生疏地碰上她的手指。
……很软,也很轻。
指尖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她的手。白皙的掌心里,正静静地躺着几粒雪花。
……雪花对于萨菲罗斯来说,本来是没什么特别的。
本来是这样的。
萨菲罗斯见过很多地方的雪,他踩过,也试过用刀刃切断过,作为神罗的人形兵器,在极端天气下作战更是常有的事。雪是隐匿气息的工具,是遮挡视野的助手。他利用过风雪,藐视过风雪,却从未试过像她这样,用手去留住风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慢慢地融化在她的掌心里,温凉的清水沿着掌纹静静流淌,几乎能沿着她手指的弧度,流到他的指尖上。
……沾染着她体温的水珠,会流到他的手指上。吞噬掉他原本的温度。
几乎像被什么烫到了一样,萨菲罗斯猛地蜷起手指,呼吸不自觉一顿。可雪花还在飘落,轻盈的,安静的,温柔的。旧的雪花在她掌中化去,新的雪又一粒粒地又落了下来,坠进他们交叠的手掌中。
她还在看他,仰着下巴,带着微笑,清浅的眼眸中星光点点,期待地凝视着他。
某种微妙的热意在这短暂的触碰中撑破心脏。他应该要回应什么。萨菲罗斯想。但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回应。
一场飞雪短暂时或许只有几个小时,日出则无痕,下一场雪已不再是眼前的雪。
但她却用手捕住了雪,送到他的面前。融化的雪水不像其他赠礼,无法摆放观赏,无法随时触碰,却能在心底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让心声喧响到不容忽视的地步。
他看着那几粒雪,看着她掌心被水珠勾勒出的细细纹路,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汹涌澎湃,化作一句句的:
「我记住了。」
记住这一场雪,记住此刻在心底蔓延的情绪,记住现在将霜雪捧到他面前的她。
永远地,将这一刻记在脑中。永远。
他收回手,指尖的幻触弥留不散。
“我很喜欢。”萨菲罗斯看着她说。
她的眼睛里,霎时映出了比水色还美的笑意。
……
雪花越下越大,凛冽寒风席卷大地,再站在外边吹风显然不是理智的选择。风声掠过大街,钻入冷巷,随着咔哒一声轻响,被温和地隔绝在了门外。
“只有这个了,你将就一下?”
空气里传来模糊的声音,伴随落地玻璃门滑过铁轨,人声脚步声霎时清晰。她在萨菲罗斯对面坐下,手里端着刚从厨房摸出来的最后一包速食面和电煮锅。
萨菲罗斯慢慢地嗯了一声:“都可以,我不挑。”
回来的路上她有向萨菲罗斯问询过,某位神罗的1st将军一下列车便来找她了,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滴水未进。听到他这么说时,她还古怪地多瞅了他两眼。
「……怎么了?」萨菲罗斯垂下头。
「没什么。只是这个时间街上的餐厅都关得差不多了。你家里有吃的吗?」
「神罗给每名特种兵都配给了足够多的军粮和营养液。」
她:「……」
「?」
「…………」
「……达索琳?」
「……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的。」她诚恳地说,「要不去我那里吧,虽然我也不确定能找到什么,但至少会比军粮要好。」
嘶拉的一声。她撕开速食面包装,将面饼放进煮锅,表情在氤氲水雾中朦胧不清。
“…比军粮要好?”沸水咕嘟,低沉的嗓音隐约含笑,让她险些以为耳边的话音是错觉。
她用力地盖上锅盖,面无表情,“现煮,热的,口味丰富,你说是不是比军粮好吧。”
谁能知道搜遍厨房结果却只找出来一包方便面时,她的心都凉了。她以为她至少能摸到点冷冻食材或者自热餐盒的。大意了。
……都怪宝条。该死的加班。
“如果好的标准是你说的这三个维度的话,那我不反对。”萨菲罗斯挑起眉。
她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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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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