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自从那晚短暂的同行之后,达索琳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见到萨菲罗斯。

其实也正常,现在对五台的战役还没结束,作为神罗最强大的杀人兵器,萨菲罗斯肯定要被频繁派往前线。另一方面,上辈子在这一个多月里她也没在米德加见到这位大英雄的身影。命运会出现偶然的改变,却也不完全赠予你全新。

唯一能证明她重来一世开了一个好头的,大概只有最近电视机上萨菲罗斯的最新宣传视频里,他的手套变了。

虽然都是黑色的表皮,上面有细密的纹路,厚度也相似,但她依旧能一眼认出来。

——那是那天晚上她送给他的那对。

萨菲罗斯一直戴着。

这让她心中略感安慰。

……还有深感甜蜜。

「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在前线的时候一直在戴着那双手套。怎么样,还合用吗?——Desolyn」

「很合适。——Sephiroth」

「某种程度上来说,比神罗发放的军用手套要好用。——Sephiroth」

「合适就好。

毕竟是量身定制的嘛,肯定比统一发放的要好用啦。——Desolyn」

「嗯。谢谢,有心了。——Sephiroth」

天被聊死了。

「上次之后,有一次我路过那家服装店,看到另一个或许很适合你的东西,就买了下来。有兴趣的话等你从前线回来,来找我拿?——Desolyn」

「……你不用如此费心。——Sephiroth」

「也是刚好看到觉得合适的。如果你没兴趣的话就算了,我看看给其他人吧。——Desolyn」

「是什么?——Sephiroth」

「皮带。——Desolyn」

……

不知道对面是不敢置信,还是被直白的话语震惊到,总之萨菲罗斯过了三天才回复。

「好。——Sephiroth」

她其实不记得上辈子第二次和萨菲罗斯见面的具体日期了,只知道是某天中午,在神罗大厦的员工餐厅。于是直到萨菲罗斯回来之前,达索琳每天都去员工餐厅就餐。其实总会见到的,更何况还有萨菲罗斯的应允在前,即便她没有什么动作,信守承诺的神罗英雄也会来找她。

但她还是想做些什么。

于是经由月前那个夜晚的流言衍化(萨菲罗斯在神罗大厦一楼和她一起离开),再加上过去一直病态扎根在实验室的疯狂研究狂人达索琳突然变性,开始雷打不动地每天去员工餐厅,另一种令人并不反感的流言开始产生:她不会是想在那等萨菲罗斯的吧?

那她可真是打了一个好算盘。

萨菲罗斯是所有人的英雄,是云上月、松上雪,岂是你一个跟着宝条做邪恶实验的研究员能染指的?

但好在她过去一直努力经营人际关系,各个部门中都有和她交好的人,因而流言还未传播到最激烈的程度,便被折断于传播的道上。

她随手准备了一百多份谢礼,在有空的时候陆续拜访各个楼层,朝那些她的所谓“朋友”送去感谢。

外界的舆论影响不了她,如果说神罗掌控了对大众的喉舌,那她至少也勉强能算能影响神罗内部的喉舌一二。反而是科学部门内部的氛围愈加压抑。

她早早想过这辈子宝条的警告要比上次来得更早,而事实也如是,还没等她真的和萨菲罗斯产生更多互动,宝条就急不可耐地开始动作了。

最开始只是工作上的刁难。

比如时间紧急又繁琐复杂的研究任务——这些至少需要有五年以上研究经历的人员去主导,但“达索琳”现在还只是一个仅两年工作经历的研究员;比如进入危险系数极高的魔兽舱里进行采样,这种任务一旦出现微小的不可控因素,对于研究员而言就等同于身闯虎穴;比如配合进行全新的跨物种嵌合试验,“全新”的意思就是目前还没有成功的案例。

总而言之,要不就是容易没命、要不就是容易失败的工作。

但幸好此刻的她并不真的是经验尚浅的研究员,而是已经有过上千次临床实验经历的老手。

宝条的刁难自然被她轻易瓦解了。

于是在她第九次解决完这位脾气古怪的部门主管恶意下发的任务后,宝条叫住了她。

“其他人离开。达索琳,你留下。”

多么令人害怕的一句话,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所有人都向她投来了幸灾乐祸的目光。可好在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闻言只是点点头,有条不紊地摘除手套,朝宝条走过去。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话语阴森森的,埋藏在黑暗之下的面孔恐怖又瘆人,浑浊的双眼隐藏在斑白的镜片后面,宝条看着她的目光称不上有多善意,“达索琳,萨菲罗斯不是你配靠近的,你还是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

“不然……我可说不准后面的实验会发生什么?”是适当的留白。

神罗科学部门的灯光早已饱受研究人员的诟病,按照常理而言,要长期进行细胞观察、试剂试验的实验室,必然少不了充足的灯光——亮堂的、洁白的、就像医院大厅一样敞亮的充足灯光。可神罗实验室的照明系统却并不如此。

暗得令人发指。可能是出于宝条本人的特殊喜好,黑暗常年笼罩了实验室的大部分地方,除却极少数时候——比如高品阶特种兵要来体检、或者有什么重要程度极高又十分罕见的实验内容,否则实验室里一律只开那些犹如古早恐怖片氛围的,小而幽暗的灯泡,颜色还不一定是白色,绿色、红色、黄色都有。这导致当他们要做一些比较依赖光线的试验时,只能去开桌面上的台灯。就连台灯的亮度也比实验室平时照明的灯光亮度要高。

而此时达索琳和宝条就隔了一个灯泡的距离。

绿色的照明灯将她的身影完全笼罩,她隔着朦胧的光线,静静地看着完全隐匿在暗处的直属上级的身影。

似出神,似回顾。

良久她笑了。

记忆被她拨转到上一次展开同样对话的时候。

达索琳,萨菲罗斯是我最完美的造物。

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上辈子宝条这么警告她时,时间应该已经到1999年了,起码半年以后。

当时她是怎么答复的?

同样的场景,但是开的灯更少了,她和宝条站在灯泡旁边的同侧,听完宝条饶有深意的警告,彼时她慢条斯理地放下手术刀,歪头看向宝条。

“不可以吗?实验品做出来不就是为了使用吗?”

“什么意思?”宝条眯起双眼。

“就在今年年初您给我开放了那个项目的查阅权限……像Sephiroth这样完美的造物,只有一个也未免太过可惜了吧?”

宝条不答,但他审视般打量着她的目光却在告诉她:说下去,达索琳。

她绕到了宝条身后,隔着横亘在道路上的各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斑斓试剂,目光缓缓定格在远处的隔离舱里,她露出了对着镜子练习过数十遍的笑容,诡异的、病态的、痴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作为您手下最为得力的研究员,我当然知道……那个计划的伟大,以及您后来诸多决策与付出的精明。萨菲罗斯是您最完美的造物,可是世界上只有一个萨菲罗斯的话,也未免太过可惜了。子宫是最完美的培育舱,既然体外培育的方案不可行,那不如让我来试试呢?博士,您不期待吗?”

宝条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原本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被完全压平了,他问道:“你想要什么?”

她挑起眉毛,靠近宝条,低声说了几句话。

“呵呵……那就如你所愿。达索琳,你最好能够取得让我满意的结果。”

“必不负众望。”她轻声应道。

“达索琳?”

她微微启唇。

“宝条博士……”魔怔一般的,低柔而入迷的嗓音,给这段对话开了一个不妙的头,她抬起眼,强压着胃里汹涌的恶心,露出了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笑容,“不好意思啊,你能对我做什么呢?”

“你……”

“如果我坚持要靠近萨菲罗斯呢?不,靠近不太恰当,准确地说,应该是‘追求’更合适一些。那么,你要对我怎么做呢……是使用什么手段杀了我吗,还是说下一次让我去做危险系数更高的任务,比如面对评级最高的魔兽来采样?又或者把我当作实验体,在我的身上试药?”

“如果你知道这些后果,就给我……”

“就怎么样,知道这些又怎么样?”她面无表情地打断,一直被她死死压制在心底的某种东西此刻终于冲破桎梏,表面的冷静和漠然实质上只是失控前最危险的征兆,熟悉的灯光,让人几欲昏厥的氛围,分不清虚实的阴暗,人活于世,身如飘萍,因为不得已、不能够而必须让步的事情已经太多,做的太多,错的也太多,难道一切都要如滚雪球一样去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才能及时止损吗?不了吧。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连同前世不会有人记得的那一份一起,“我已经妥协过太多次了,也做了太多我不想做的事情。现在我唯一确定的、出自我个人意愿、想要尽全力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一件。”

“我想追求萨菲罗斯,我喜欢他,我爱他。”她轻轻地说着,“只有这一点,我不会再妥协了。我也不想改变。”

远处好像有什么窸窣的声音停下了。

“爱?你在开什么玩笑?哈,你们才只见过一次。而且你这样的人,也会有爱吗?”

“达索琳。”宝条终于抬起头,甚至为此他还直起了常年佝偻的腰板,整个人散发出浓烈又浑浊的恶意,他用中指顶了顶镜框中央,于是斑白的镜片上立刻出现令人胆寒的反光,映衬着他嘴角似癫似狂而拉大的扭曲弧度,宝条朝她慢步过来,“我本来觉得,你是你们那期最有潜力的研究员……”

他先是用带有惋惜的措辞感叹了一句,但她心里只想冷笑。她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宝条朝她走来。

“为什么你就是不听话呢?”

他又叹了一句,沉重的脚步声在无人的实验室里发出幽冥般回响,就像死神降临前末日的钟声一样。

咚、咚、咚……

“不听话的研究员,在这里可就只剩下一种价值了。”

他站定在她面前,右手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

“哦?你要拿我做实验体吗?还是去喂魔兽?”她放低了音量,毫不露怯地和宝条对峙。

“不,我有更好的方案。”宝条朝她诡笑着抬起手。

——什么方案。

“什么方案?”

啪。

那不是她的声音,而与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别的钝响。

闪烁着荧光绿般邪异色彩的针筒掉到了地上,她仓促地转过目光,熟悉的高大身影不知何时出现了,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到她身前,用那只覆着黑色皮革的手掌攥紧宝条的手腕。他似乎丝毫没有收敛力气,因为随同针筒掉地一同响起的,还有骨节碎裂的声音。

“萨菲罗斯?”她回过神来。

萨菲罗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宝条,紧绷的面部线条上写满了触目惊心的怒意,在不笑的时候,1st的压迫感简直能将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碾碎。幸好她是站在他身后。

听到她呼唤,过了四五秒的时间,萨菲罗斯才缓缓地松开了手。可那双无机质的碧绿竖瞳,依旧在注视着宝条。

“萨菲罗斯?”见到先前话题的主角出现在面前,在短暂的讶异过后,宝条连疼痛的手腕都顾不上管,那双粘稠的眼睛立刻死死地黏在萨菲罗斯身上,他又一次露出了那阴邪到骨子里的既不善又迷醉的笑容,就好像萨菲罗斯是一块散发着绝妙香味的唐僧肉,“主动来科学部门……这可不多见。”

“所以,你要对她做的,是什么方案?”萨菲罗斯并不理会宝条的话语,而是继续抓紧片刻前宝条透出的细枝末节继续追问。

“你是要保她么?这可不多见。神罗最完美的英雄可不该有偏心的人。”

“……萨菲罗斯。”

就在宝条话语落下的同时,她敏锐察觉到萨菲罗斯身上的气场变了。原本牢牢控制住岩浆勉强维持平和的火山一触即发,萨菲罗斯的双眼已经危险地眯了起来,但就在他准备动弹的时候,她抓住了他的手臂。隔着那层硬实的皮革手套,她勉强握住他。

他回头朝她看来。

宝条也朝她看了过来。

达索琳自动屏蔽了后者的目光,朝着萨菲罗斯轻轻摇头,“也……无非是前面列举的那些。”

她微微抿唇,隐晦地提醒,“再者,神罗也有监控。”

——她猜到那个针管里面的是什么了。

灾厄的源泉,堕变的开始。

一切罪恶和痛苦的原型。

除了喂怪物和被拿来做一般实验的样本以外,站在这个罪孽之地上的人还能被榨取什么价值呢?

无非是围绕着那个东西而已。

Jenova计划,Jenova细胞。

而现在显然还没到能让萨菲罗斯知道这一切的时候。

“你想知道么,萨菲罗斯?”宝条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些许,带着怪异又蛊惑的意味,“达索琳还能发挥什么价值,你想知道么?实验室里准备的最为绝密的方案,你想知道么?”

“够了。”

手下的力道忍不住加重,她像溺水的人竭力抓住水上浮木一样抓着萨菲罗斯,呼吸节奏都紊乱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她在发抖。

但她还是咬着颤抖的牙关,尽量撑起冷傲的姿态,从鼻间逼出一声充满讥讽意味的嗤笑:“博士,这不合适吧。”

死寂开始蔓延。

令人不适的的死寂,如影随形的还有虚空中一条被绷紧的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随着刺耳的巨响拉断。

萨菲罗斯凝视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几乎要顶不住这道目光中晦涩难明的意味,脱力般松开手。

却在收回手的瞬间被他以不容忽视的力道抓住了。

她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耳畔毫无节拍可言的紊乱心跳丝毫提供不了判断时间长短的作用。

最后还是宝条出声打破了这种寂静。

“既然萨菲罗斯你要保她。”他用缓慢如蟒蛇爬行般的速度,嚼弄着他们的名讳,“那我当然不会对达索琳做什么。”

——暂时的。

宝条还在后面幽暗的地方注视着他们。

他们保持着沉默,走出了实验室。

经此一遭,时间已经不算早了。神罗虽然在管理士兵上十分严格,对于他们每一秒钟的安排都有精确的规划,但对于行动组以外的员工却还算得上优厚。至少按照平常正常的下班时间,达索琳走出神罗大厦时还能看得见夕阳的尾光,即使微弱,却也好歹在灰暗的天空上留下一点工业污染以外的痕迹,天空也还没被晕染成完全的深蓝。

而此刻完全看不见星辰月亮的天空上,只余下和神罗实验室一样的黑暗。

“你知道宝条说的内容是什么。”电梯门合上以后,萨菲罗斯主动开启了话题。

他垂下头,碧绿的竖瞳里夹杂着些许审视的意味。

“……”

“不能说?”他顿了一下,“还是不想说?”

她慢吞吞地张开唇齿,想要从喉咙中挤出两句辩解。但不知到底是觉得言语太无力,还是无力早已从言语渗透到心底,唇瓣动了动,始终没落下什么声音。

“不能让我知道?”

“我不想欺骗你。”她终于应声了。

“和我有关?”

真是敏锐得过分。

他慢慢收回了手,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被萨菲罗斯抓了一路。如今一路支撑她的力道松开,她顿时感觉自己好像就站在一个底盘不稳的圆盘上,一直维持着她的力量似乎被他一同抽走,身形摇摇欲坠。

于是她抬起头,对上萨菲罗斯的视线。

电梯门上方液晶显示屏上的数字在飞速下滑,从67层到1层好像就只过了眨眼的功夫,她的手指一直在颤抖着,是余惊未散吗?

无声对峙的时候总会有一方是要妥协让步的。

在电梯内叮声响起的时候,萨菲罗斯心底叹了口气,顶着达索琳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带有一丝央求的目光,朝她伸出了手。

她用力地握住了他。

十指相扣的程度。

他顿了一下,手掌处是有些逾距的接触,但最后萨菲罗斯还是没挣开她,而是用和平常一样冷静平稳的语气叮嘱:“如果不能说,那就最好把秘密藏好了。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毕竟这种不能说的东西,一旦被揭露,总是要掀起令人胆寒的风波的。

就是不知道藏着这个秘密的人,顶不顶得住掩藏背后所需要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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