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模仿着陈稳的语气，然后猛地凑近，压低声音， “刚开学那会儿是谁说的来着？‘也就那样’，‘有点装’，‘不喜欢装的’？” 林枭衍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小刀子似的往外飞。

“我怎么瞅着……某位爷现在不仅不觉得人家装了，自己倒是挺会‘装’的啊？装不在乎？装高冷？其实心里早就沦陷得彻彻底底了吧？嗯？稳哥？”

这话像精准的冷箭，嗖嗖地射向陈稳。

陈稳喝水的动作猛地顿住。水杯停在唇边，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林枭衍，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带着冰碴子：“林、枭、衍，你他妈皮痒了想提前进棺材是不是？”

这反应，分明就是被戳中了痛处！

林枭衍不但不怕，反而更来劲了，哈哈大笑：“被我說中了吧！恼羞成怒了！哈哈哈哈！陈稳啊陈稳，你也有今天！当初信誓旦旦说人家装，结果呢？现在是谁顶着人家的口红印满世界炫耀‘战利品’？是谁逼着人家明天给答案？打脸不打脸？嗯？”

贺松和杜彦嘉在一旁憋笑憋得肩膀直抖，不敢出声。

陈稳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他放下水杯，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一步步走向林枭衍，周身散发着低气压：“我看你是真的活腻了。”

林枭衍见好就收，一边往后躲一边举手投降：“错了错了！稳哥我错了！您一点都不装！您最真诚！对余茉学妹那绝对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特别‘不喜欢’！行了吧？”

他特意加重了“不喜欢”三个字，嘲讽意味拉满。

陈稳气得牙痒痒，却又无法反驳。当初的话确实是他自己说的，现在这脸打得啪啪响。

他最终狠狠瞪了林枭衍一眼，懒得再跟这个傻逼计较，烦躁地把毛巾甩到椅背上，拿起手机。

屏幕亮起，还是和余茉的聊天界面。

林枭衍看他盯着手机出神，又不怕死地小声补了一句：“其实吧……稳哥，栽了不丢人，真的。余茉学妹那样的，谁看了不迷糊……”

陈稳一个眼刀甩过去，林枭衍立马闭嘴做拉链状。

宿舍终于暂时安静了下来。

陈稳摩挲着手机边缘，心里那点被林枭衍掀起来的不爽和尴尬慢慢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清晰的认知。

是啊，好像是沦陷了。

而且……栽得还挺心甘情愿。

深夜，227宿舍熄了灯，只有窗外朦胧的路灯光线透进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空气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虞景佳翻了个身，面朝余茉的床铺方向，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八卦。

“所以呢所以呢？茉茉！你明天到底怎么想的啊？真要去小树林？给我哥答案？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余茉平躺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心跳在寂静中被放得很大声。

她沉默了几秒，才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又有点甜蜜的苦恼：

“我不都说了吗……原本，是我先对他一见钟情的。报到那天，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完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更轻了：“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追，也没敢展开行动。后来阴差阳错……就变成老是跟他斗气、呛声，好像只有这样，他才会多看我两眼，才会记住我，谁知道……”

她叹了口气，带着点自嘲：“谁知道斗着斗着，把自己彻底玩进去了。”

虞景佳听得眼睛发亮，激动地捶了一下床垫：“我就知道！你俩就是天生一对！那你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明天直接答应他啊！我哥虽然嘴贱了点，脾气臭了点，人狗了点，但绝对靠谱！”

余茉在黑暗里笑了笑，语气却认真起来：“佳佳，你……你再跟我讲讲他家里的事呗？上次就说了一点。”

“家里啊？”虞景佳想了想，“上次不是跟你说了个大概嘛。我舅舅舅妈人都超好的，家庭氛围特别棒，不然也养不出我哥那种……呃，虽然臭屁但底子里其实不坏的德行。哦对了，他不是还有个弟弟嘛，叫陈序东，现在上高三……”

“等等！”余茉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瞬间绷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他弟弟……叫什么？”

虞景佳被她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也坐了起来：“陈序东啊……东南西北的东。怎么了？”

黑暗中，余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陈序东…… 怎么会是这个名字？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声音发颤地问：“有……有照片吗？我能看看吗？”

“有啊！我手机里就有！”虞景佳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摸出手机，飞快地翻找着，“喏，你看，就上次家庭聚会拍的……这个就是我舅他们一家四口，这个矮一点、瘦一点、看起来比我哥乖多了的就是陈序东……”

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有些刺眼。

余茉颤抖着手接过手机，目光死死地盯住屏幕上那个站在陈稳旁边、笑得一脸阳光清爽的少年。

尽管比记忆中成熟了一些，但那张脸，那个笑容……

不可能…… 怎么会这么巧？！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炸得她四肢冰凉，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高二那年暑假，那个总跟在她身后、眼神亮晶晶地叫她“学姐”、她一时兴起答应交往试试、却因为觉得太幼稚无趣仅仅两周就提出分手的高一学弟……那个分手后没多久就转学走了、她几乎快要忘记的人……

竟然是陈稳的亲弟弟——陈序东？！

巨大的恐慌和荒谬感瞬间将她吞没。她感觉浑身发冷，手指一松，虞景佳的手机“啪”地一声掉在了床上。

“茉茉？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虞景佳吓了一跳，赶紧凑过来，“你认识序东？”

余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地靠回床头，手指冰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认识。”

何止认识……

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陈稳知道，他弟弟那个“莫名其妙甩了他的、比他大的坏学姐”就是自己……如果以后见到陈序东……

她要怎么面对陈稳？遇到陈序东又该怎么办？

刚才那些关于明天答案的甜蜜纠结，瞬间被冰冷的恐惧和无措取代。

她急得眼圈瞬间就红了，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

“佳佳……我……我完了……”

她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和慌乱。

黑暗的宿舍里，余茉带着哭腔的绝望低语像冰水泼在虞景佳心头。

“我和陈序东……谈过。很短，只有两周，在我高二他高一的时候……后来我觉得没意思，就分了。没多久他就转学了。”

余茉的声音破碎不堪，“佳佳，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告诉陈稳。他不该知道这些事……就当……就当是我对不起他。”

虞景佳彻底懵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这信息量太过爆炸，让她一时根本无法消化。她看着余茉惨白的脸和滚落的泪水，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是……茉茉，这……这也没什么吧？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那么短……”虞景佳试图安慰，却显得苍白无力。

“不一样的，佳佳……”余茉摇着头，泪水掉得更凶，“那是他亲弟弟……而且是我……是我先招惹又不要的……陈稳他如果知道了……”她不敢想象陈稳知道后的反应，那双总是带着戏谑或霸道的眼睛，会露出怎样厌恶鄙夷的眼神。

那一晚，余茉几乎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宁，像是丢了魂。

手机屏幕上，那个黑色头像不断跳出信息和未接来电的提示，每一次震动都像敲在她的神经上。

【下午3:50】 「陈稳：四点，别迟到。」

【下午4:05】 「陈稳：人呢？」

【下午4:15】 「陈稳：余茉，耍我？」

【下午4:30】 「陈稳：接电话。」

【下午5:00】 「陈稳：最后问一遍，在哪？」

她一条都没回，电话掐断了一个又一个，

她躲在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像只受惊的鸵鸟，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傍晚，天色渐暗。余茉拖着沉重的步子，失魂落魄地往宿舍楼走。

刚走到楼下的林荫道，一个高大的身影就从阴影里迈步而出，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陈稳。

他显然等了很久，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

但在看到余茉的瞬间，那阴沉似乎勉强压下去一点，他扯了扯嘴角，试图勾起一个惯有的、带着点嘲弄的笑，声音却有些发紧：

“可以啊余茉，放我鸽子？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他上前一步，想像以前那样靠近她，带着点威胁，又带着点亲昵，“胆子肥了？真以为我舍不得把你怎么样？”

若是平时，余茉或许会和他斗嘴，会脸红，会心跳加速。

但此刻，她看着他那张和陈序东有几分相似、却更加棱角分明的脸，只觉得心脏像被针扎一样刺痛难忍，巨大的愧疚和恐慌瞬间淹没了她。

她猛地后退一大步，像是躲避什么瘟疫一样，彻底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陈稳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那点勉强笑意也瞬间消失。

余茉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冷漠，声音更是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学长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我先上去了。”

陈稳盯着她，眼神锐利得像刀子，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点玩笑或者闹别扭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了一片冰冷的疏离。

他压下心头窜起的火气，耐着性子，声音沉了几分：“余茉，别闹。我给你发的信息你没看到？我要的答案呢？”

“答案？”余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却极其刺眼的弧度，“学长指的是什么？那种无聊的、一时兴起的玩笑话，还需要郑重其事地给答案吗？”

她的话像淬了冰的针，一根根扎进陈稳心里。

“玩笑？”陈稳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下颌线绷得死紧，“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

“不然呢？”余茉迎着他越来越骇人的目光，强迫自己维持着那副冷漠的样子，甚至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带上轻蔑。

“学长该不会是认真的吧？就因为一个意外的吻？还是因为觉得逗我比较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