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part 67

一个人最惨烈的离开是死亡。

仅次于此的,恐怕是从这世界消隐无踪。

邓布利多返回学校时正听说西里斯昏倒地消息。他想起在布莱克家,德鲁埃拉那骤然突变的脸色,为此他立刻喊来据说恰巧在那附近的西弗勒斯·斯内普。

当这个惯于沉默的魔药学天才来到办公室时,邓布利多始终将注意力放在西里斯·布莱克的身上。他希望了解,德鲁埃拉那片刻的迟疑是因为家族挂毯上谁的变化:西里斯的,或是雷古勒斯的?

然而来自斯内普的质问让他哑口无言。

等到斯内普离开校长室时,邓布利多依旧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对方阴沉、刻板、总是一身漆黑。从外形上来看,他的确算不上什么让人看一眼就心生喜爱的学生,无论是他的同学还是霍格沃滋的教授——喜欢他的那些教师,通常是类似于麦格和霍拉斯这样的巫师——他们通常更注重一个学生在课堂上的表现,而忽视他在日常生活中的模样。

在漫长的教学生涯里,邓布利多必须承认,拥有卓绝他天赋才能的人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寥寥无几。而这当中,令人影响深刻的,又更加稀少。

过去的汤姆·里德尔如此;现在的西弗勒斯·斯内普,邓布利多从不怀疑,假以时日,他终究会取得更高成就——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始终如一地追求知识和天赋的展现。

有些人的天赋应该被发掘,通常将会带来变革般巨大的研究进展;而有些人的天赋,更应该如同禁林深处的独角兽一般被层层桎梏。

可是现在,一头独角兽已经在挣脱牢笼。

‘看来你也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少年的话让邓布利多好一会儿无法回神。

“阿不思。你知道那不是你的错。”良久,悬挂在他身后的画框里传来旧友的劝慰。

邓布利多没有回应这宽慰的话语。

他走回到书柜前拉出冥想盆,用魔杖搅动盆中混乱的记忆。浑浊地银色回忆里,少女的声音如同银铃般清脆,指引他迷茫的前路。

“阿利安娜……”邓布利多看着回忆中走远的少女,将她的背影和方才走出办公室的截然不同的人影重叠起来。

阿利安娜来不及闭上的眼睛盛装着整个深海的幽蓝,就在刚才,那一抹深重的蓝色仿佛透过黑湖的水,染上斯内普躲藏在油腻腻地发帘后疲倦无力的双眼。

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爱。

“我得帮帮他,迪佩特。”邓布利多收起冥想盆,重新抽出一张羊皮纸摊在办公桌上,一边用魔杖在羊皮纸上轻点,一张完整的伦敦地图出现在羊皮纸上。

画框里的旧友没有回应邓布利多的喃喃自语。刚刚离开去探听消息的画像们回到办公室,聚集在邓布利多的背后,一起屏气凝神注视他手中的羊皮纸。

‘我并非无所不能。’邓布利多的魔杖从羊皮纸上方掠过,‘然而即便如此,我必须尽我所能。’

可是世事无常。邓布利多没有找到雷古勒斯,甚至没有得到半点他去向的线索。这个活生生的布莱克家的小儿子,就仿佛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同时,圣诞前夜,伏地魔的组织迎来了狂欢。

魔法使用权益全面保护法正式通过了魔法部的评议会。

1996年

“真令人嫉妒的天赋。”斯内普干巴巴的回应。

邓布利多没有立刻开口,他沉默的看着对面的男巫,凝神思考。

作为预言的当事人,斯内普表现得不以为意。然而邓布利多并不认为斯内普如他所表现得一般平静而处之泰然。

他了解斯内普。他明白他如何一步一步成长为今天的西弗勒斯·斯内普——黑魔王最信任的左右手,凤凰社最值得依赖的大师。这当中,甚至不乏他的逼迫。

“西比尔的预言从不出错。”邓布利多看着斯内普。

斯内普挑眉看向邓布利多,神情满是不屑。

“那我恐怕你应该要求她来替你做一个杀死黑魔王的预言。”斯内普干笑两声,“这大概就是你的秘密武器吧,阿不思。”

邓布利多并不觉得这个笑话真的有趣,他摘下镜片,用袖口来回擦拭。

“比起这个,我有更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斯内普缓缓走向邓布利多。

擦拭镜片的手顿了片刻,邓布利多也抬眼看向斯内普。

“真巧。西弗勒斯。”他说,“我也是。”

两名男巫在沉默中对视。

邓布利多率先开口,“你先说吧,西弗勒斯。我的消息可以等一等。”

斯内普没有立刻开口,他站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从办公室的这一边走到那一边,他的影子在书柜玻璃门上来回闪动,衬着冥想盆发出的银灰光线,汇聚成万花筒般变化莫测的形状在书柜前反复来回穿梭。

突然,邓布利多咳嗽了一声,正陷入沉思中的男巫如同受惊地鸟一般抬起头来看向发出咳嗽的男巫。邓布利多只好道歉,“抱歉,西弗勒斯。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这句话成了催化剂,斯内普终于两步踏过办公桌前的空地,走到了邓布利多身边。

他站在椅子旁,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位已然显露出衰败神色的老者,突然开口说道,“黑魔王已经向马尔福下令,让德拉科在今年内杀了你。”他说完,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只是沉默的看着邓布利多,仿佛在等待他的回应。

“唔。”邓布利多用那只完好的手捋着胡子。没有多说一个字。

片刻过后,斯内普打断了室内的沉默。

“你有任何头绪吗?”斯内普阴沉地询问。

“他没必要杀你,阿不思。”斯内普的嘴角扯紧,声音带有一丝颤抖,“他已经完全掌握了魔法部。你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霍格沃滋的吉祥物罢了。”

闻言,邓布利多发出一串长长地笑声。

“真有趣。”邓布利多点点头,“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这时间过得太漫长。”

“可事实上,这甚至不过短短十几年罢了,西弗勒斯。”

“十年已经算得上漫长了,阿不思。”斯内普回应,又立刻补上一句,“对于普通人来说。”

“没错,西弗。对于你来说,几乎就是你的整个人生。然而对于我这样的老家伙来说,就和昨天晚上的一个梦一般短暂。”

他看着邓布利多从椅子上站起来,用那只戴着手套的手肘撑在办公桌上直起身,缓缓走到书柜前收起了冥想盆。

斯内普的脚尖随着邓布利多走动的地方变换角度,双眼紧盯着邓布利多被掩盖在白色胡须后的双唇。他在等待那片白色的瀑布重新活动起来,带给他一点稳定的计划。

“这件事不能由德拉科来做。”邓布利多说。

他倚着刚刚合上的书柜,看见斯内普原本笔挺地脊背放松下来。

然而不等对面的男巫开口,邓布利多紧接着说道,“你必须帮助他完成任务,同时对黑魔王隐瞒这个秘密。”

刚刚变得柔软的背脊疏忽间如同膨胀地根茎那样向上挣扎。斯内普猛地抬头看向邓布利多,袖口中交握的双手在肌肤上留下几个血痕。

极力克制自己的男巫过了几秒钟才再度开口。

“我想,我大概是听错了。”斯内普的声音显而易见的发抖。恐怕他自己也发现了,于是他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也许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阿不思。”

“也许,是刚才冥想盆让你的记忆变得错乱了。我——”

“我的记忆很好,西弗勒斯。”邓布利多打断了斯内普,他完整地又说了一遍这个指示,“德拉科尚未成年,西弗勒斯。必须是你来代替他完成这个任务。但是,你必须向黑魔王保密,不能让他知道这是由你来进行的。”

邓布利多说完,紧接着咳嗽了两声。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沉静,没有半点动静,甚至没有呼吸声。

“你一定是昏头了。”斯内普冷冷地看着邓布利多。

对方在斯内普的注视中褪下自己的手套,从那已经几乎变成黑色地干枯肌肤上,不难看出诅咒的蔓延。

“我已经时日无多,西弗勒斯,你不必有太大的负担。”

干枯地、朽木般地手指**地放在桌面上。从与手腕相连的地方,能看出蔓延进巫师袍内的小臂恐怕都已经变成了同样的模样。

过了很长时间,甚至连桌面上小小砂时计里沙漏的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的时候,斯内普终于开口了。

“哈!”他面孔狰狞地瞪着邓布利多,“不必负担!”

“难道我还要感谢你对我的宽恕吗!”

斯内普紧握双拳,仿佛下一秒就会冲上来扼住邓布利多的喉咙,完成黑魔王下达的指令——可是他没有。他站在距离邓布利多三四步的地方,脸色涨得通红,脖子上青色的血管汩汩涌动。

“你?时日无多!?”

“我告诉过你不要碰它!”

“我提醒过你,邓布利多!我提醒过你!”

邓布利多看着斯内普,对方如同困兽般在那小小地一片空地上来回走动。

“现在,我再次提醒你!”斯内普克制地压低声音,“如果你真的死掉,阿不思。没有人能再试图打败他!”

“你可以。”邓布利多盯着斯内普。

“我不行!”斯内普狂躁地挥动右手,在空中握成一个圈,仿佛是要抓住邓布利多说出口的那句话,然后将它塞回时间的肚子里。

“你以为靠我就能打败他?”

“还是说,靠你心爱的哈利,阿不思?”

“没有人能打败黑魔王!”

“没有人能让他害怕、让他恐惧、让他失败!”

“但是你能,西弗勒斯。”邓布利多再次强调。

“够了!”斯内普猛地转身背对着邓布利多。他看着那一圈躲在画框背后地肖像画,愤怒地转而向校长室门口的方向走去。

“从现在起,我要退出你那见鬼的凤凰社!”斯内普一边说着,一边从他的袍子里掏出一个水晶小药瓶,重重砸在门口的置物架上。他的手已经放在了房门的把手上,他怒气冲冲地转回头看着邓布利多,“我已经为你付出了太多!”

“而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阿不思!”

“主动向黑魔王投降!?”

压在把手上的手指只需要微微用力,石门就会像两侧滑开,那么,斯内普就会如他所说,真正离开这间素来令他窒息的房间。

可是邓布利多叫住了他。

“你不能退出,西弗勒斯。”邓布利多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当然能!”斯内普反唇相讥。

可是,在他按下门把之前,邓布利多的声音再次传来。

“等到我死后,唯有你能带领凤凰社的成员。唯有你能留在霍格沃滋保护这里的学生和教师们。”

“哈!”斯内普的脖子转动了两下,仿佛能听见骨骼“噶啦噶啦”的摩擦声。他发出讽刺的大笑,“真好笑!”

“霍格沃滋不需要我!凤凰社更不需要我!”

“等到你死后,整个巫师界的人都会来唾弃我!指责我!侮辱我!”

“他们会像对待黑魔王那样对待我,阿不思!而这仅仅是因为你向他的屈服和投降!”

“我从来不曾屈服。”邓布利多站起来,走向斯内普的方向。

斯内普立刻缩进门边的角落里,他背对着墙壁和门之间的夹角,将自己藏进那道墙壁的缝隙中。他冲着邓布利多怒吼,“是的,你屈服了!”

“你将任由他的镰刀斩下你的头,邓布利多!”

‘镰刀’这个词突兀的从斯内普口中出现,邓布利多的脸上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仿佛终于想通了一个难题,甚至带上笑意。

“西弗勒斯。每个人都注定面对他的命运。”邓布利多走向斯内普,对方无路可退,只能用两只眼睛威胁地看着他靠近。

“西比尔已经做出了预言。我本以为那是你的死亡预言。如今看来,那是我的死亡预言。”

“我们的命运相连,西弗勒斯。你将注定成为那镰刀。”

刚刚还赤红地脸颊霎时间变得苍白无力。

斯内普摇头拒绝。

“不。我不可能杀死你。”

“你必须杀死我。”

“这太疯狂了。”斯内普滑到地上,看着邓布利多,摇头拒绝,“不、不、别、别让我这么做!”

他近乎是恳求般地对邓布利多开口,劝说他改变主意。

“我不能——我不能——”

“我做不到——”

这一刻的邓布利多仿佛充满了力量,他抓住斯内普的肩膀,试图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但斯内普抓住了他的胳膊——那只碰到他左胳膊的手立刻如同烫伤般换了位置。

“你必须按照我说得做,西弗勒斯。”邓布利多透过斯内普厚重得发帘看向他苍白的脸,那上面满是汗水,黏着他的发丝,如同蛛网般切割着他苍白的脸,将他分成一块又一块的碎片。

“德拉科还是个孩子,西弗勒斯。他无法完成黑魔王的命令,你必须站出来保护他的灵魂。”

‘他的灵魂’。

斯内普看着邓布利多,对方拖拽着他,将他带回了校长室的中央。那一片白色的瀑布在不断流动,从那蔓延开的白色洪流中,倾泻出刀锋一般锐利的话语,将斯内普的灵魂切割成碎片。

“你必须帮助他。西弗勒斯。”

“想想哈利!”邓布利多说。

“你必须代替我来保护整个霍格沃滋的安全。”

“没有别人,西弗。没有别人。只有你。”

斯内普被按在邓布利多刚才坐过的椅子上,他立刻挣扎着要跳起来,但邓布利多的手牢牢抓住他的肩膀,细瘦干枯的手指就像是一枚枚尖钉,将他钉死在这个位置上。

他感受到邓布利多的视线,他仰头,看向这个唯一能和黑魔王对抗得领导者,如同引颈待戮的献祭者。

“你必须完成它。”邓布利多最后的确认如同一座巨钟将他笼罩。

斯内普听见整个屋子里遍布嘈杂地尖叫声,他听见浑厚绵延地钟鼓声如同他灵魂的丧钟般缠绕,他觉得周身冰凉,额头仿佛要裂开般疼痛,一阵反胃的恶心感让他吐了出来。

尖叫声停止了,他这才发现,那是他自己的尖叫声。

他从浑浑噩噩地状态中醒过来,邓布利多正站在一旁看着他,两只手还紧紧按在他的肩膀上。

“那么我呢?”

斯内普低沉地嘶吼,“为什么不问问我的灵魂?”他痛苦地蜷缩在椅子上,将头埋进膝盖里。

如果不是邓布利多的手桎梏着他,他可能会瘫倒在地。

他的眼泪浸湿了袍子,落在地板上。

“你已经有了你灵魂的守护者,西弗勒斯。”邓布利多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国度传来,他仿佛劝慰般对他说道,“让我看看你的守护神。”

哭声停止了。

数分钟后,斯内普麻木地抬起脸,挥动手指。一只银色的守护神从他的杖间跃动而出,灵巧地围绕着他转了一圈,然后向远方跑去。

“瞧,她一直都在,西弗勒斯。”

斯内普注视着守护神离去的方向,没有回应邓布利多的话语。

片刻后,他转动干涩地眼珠,看向身侧的男巫。

“这是诅咒。”斯内普说。

邓布利多看着他,轻轻摇头。

但斯内普依然说了下去。

“这是诅咒。”

“因为我杀了那个男人。这是弑父的诅咒。”

邓布利多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只能摇头,“不,西弗勒斯。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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