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和少爷,去寺里进香前,魏大人可有什么反常吗?”
从灵堂来到偏厅,顾烈才一坐下便开口询问,不露声色打量着魏夫人和魏宽的表情变化——人的表情可以作假,连眼神都可以是假的,但往往在不经意间露出的下意识动作是骗不了人。
这位魏夫人的确有些不太一样,年轻貌美,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又是几年前才嫁入府,如果真伤心难过,那他也不至于怀疑。
可是连手腕上的金镯子和耳上的翡翠坠子都忘了摘下来,这般富贵打扮守在灵前,也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
丈夫死得不明不白,死不瞑目,头七未过,有心将自己收拾得这般妥当出现,除了眼睛瞧着像是哭过,倒看不出半点的憔悴。
如果只当是夫妻感情不好,贪图钱财、地位才嫁进府,有这样心计的人,更该在人前做出样子不是吗?
好歹演也要在人前演出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
“亡夫一向忙于公务,时常晚饭时间都不在家里,那日我们走时,他恰好从衙门回来,我们说了会儿话,他嘱咐我们一路小心,随后便回了书房,再——”
魏夫人垂下眼,一脸悲戚,泫然欲泣:“再收到消息,便是亡夫遇害的消息,要是、要是我们早一日回来便好了!”
“那日大雨,你们被困城外龙泉寺,但雨第二天一早便停了,你们怎么是昨日日落前才赶回到京城?”
“大人这话难道是——?”魏夫人一脸不敢相信的抬头:“我们收到消息就赶紧回来,消息也是快午时才收到。”
旁边魏宽看着顾烈,故意无视了魏夫人看来的眼神,等到顾烈看向自己时才开口。
“莲姨所言非虚,要是二位大人还有什么不解,可以叫来随行去的丫鬟和轿夫,都可以证明那天收到爹遇害消息是接近午时,我们——”
魏宽低下头:“当时我们已经收拾妥当正打算回来,还给爹求了一个平安符,他这些年办案辛苦,总担心会有意外,所以……谁知道!”
最后几个字说得气愤,让顾烈倒是不由多看了眼魏宽。
按照管家所言,魏宽被收养时,不过才五岁左右,如今已经十八,快到弱冠之年,依着魏献的个性,必定是把他视如己出,而且悉心教养。
父子之情,不该这么淡薄。
从魏宽身上,他全然看不出一点对魏献之死的愤怒,神情、语气,表现出来的怒气都太过轻巧。
“按照惯例,是要审问随行的丫鬟,毕竟,任何细节都有可能是破案的关键,魏大人的死是朝廷损失,两位请节哀。”
“大人请一定要抓住杀害我爹的凶手,绝对不能让我爹死不瞑目!”
魏宽忽地站起来,看着要往外走的顾烈和张衡,怒道:“爹死不瞑目,凶手逍遥法外,他如何能安息。”
“分内之事,会尽快缉拿凶手。”
说来魏宽和魏献的确不像是父子,这个性格,比起魏献,莽撞多了,不过这长相,顾烈总觉得什么时候见过。
正欲离开,忽地想起什么,顾烈回头刚要开口,就见魏宽已经转过身,好似在安慰魏夫人。
视线扫过去,顾烈眼里露出讶异,压下快出口的话,和张衡匆匆离开。
“师兄,你去查一下,去龙泉寺的那些丫鬟和轿夫,一定要问清楚那晚上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在龙泉寺,案发书房,你让人查一下房梁和屋顶可有什么痕迹。”
“嗳?那你要去哪,二司可不是只有这一个案子要处理,你怎么拿我当你手下一样的!”张衡看着出了魏府就要离开的顾烈,忍不住喊了声:“顾烈!顾逸之,你——!”
真是恃宠而骄,居然连官衔都没有,就对他一个五品朝廷命官呼来唤去。
从魏府到城门附近的小院,顾烈刚走到院子外,还不等他推门进去,便听见里面传来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顿时楞了一下。
蹙眉往里走,见到里面坐着的人时,忍不住笑了下。
“大公子,你怎么来了?楚公子来得巧,刚好人在,不然岂不是不巧了。他在这里等你,我说大公子也没有吩咐,原来是两位公子有约。”
“阿婆,我有些渴,麻烦你帮我倒杯水来。”顾烈看一眼坐在那儿的楚昭炎,不懂一个皇帝成日出宫是什么毛病,但这回楚昭炎怕是和他想到一处了。
张阿婆见状,点点头朝外走。
“你是不是已经让人去查了?”
“有关你的事,我想知道,不过,无意中查到和这案子有关的事情,算是意外收获。”楚昭炎放下杯子,往厨房那边看了眼:“看来,你也想到了?”
“不确定,回来就是想确认。”
“那正好帮了你一个忙,不用确认,就是你想的那样,魏献收养的孩子就是张阿婆当年失踪的小儿子,年纪符合,特征符合,而且——”
楚昭炎看着顾烈,发现顾烈脸上有些不正常的发红,朝守在一边的苏合看了眼,苏合无奈摇头,楚昭炎的瞬间拉下脸。
“严辖,准备马车。”
“而且什么?”顾烈见楚昭炎话说了一半,难得的有些着急:“你让人准备马车做什么?”
起身握住顾烈的手往外走,楚昭炎低声道:“阿婆两年前就已经认出了魏宽是自己儿子,是魏宽在街上和朋友喝酒,撞上了阿婆的担子,母子相认是这种情形,你以为阿婆如今还会认回他吗?”
失踪的小儿子,成了官老爷的养子,可以一生富贵、衣食无忧,过阔绰少爷的生活,张阿婆孤身一人,只有陋室遮风避雨,还要挑担卖菜,替人做工,万不会认回魏宽。
闻言顾烈神思一下恍惚起来,不由得朝厨房看去,见到张阿婆端着水站在那里,竟是有些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刚才看到魏宽颈侧的黑痣时,他就起了猜疑,可一想,万一只是巧合,世上相似的人也并非没有,只凭这一点怕是难以确认。
所以他匆匆回来,听到张阿婆和楚昭炎说话的声音心就沉了几分。
魏献的案子已经传开,魏宽是其养子的事更并非什么秘密,而他几次出入魏府和西京府衙门,怕是……
张阿婆是在这里等他的,平日里,七八日张阿婆才会来一趟,离着上回来,也不过才三日的功夫。
“楚昭炎,你说怎么办?”
“我说过,弑父之罪,处以绞刑。”楚昭炎看着已经烧糊涂的顾烈,回头看了眼张阿婆,见她低头站着,收回视线。
抱起顾烈往外走,马车已经在巷口停着,楚昭炎抱着人上了马车。
“回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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