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御花园中,十几棵梧桐窸窸窣窣飘下无数淡粉花瓣,又被秋千的破空声惊得又飘了起来。
“哈哈哈哈表姐,再高一些,我还可以!”李昭华高兴的心脏怦怦跳。
王景妍道:“哎呦小祖宗,表姐可不想把你摔了,皇帝舅舅会打我的!”虽是如此说,却还是将她高高抛起。
李祺安急不可耐上前催促:“两位姐姐,你们玩够了吧,到我了到我了!”
李昭华道:“知也,再荡一圈就让你,乖啊。表姐,再来!”穿鹅黄宫装的女子又手一推,两人脸上俱是笑意。
“你刚刚也是这么说的……”李祺安愁得嘀嘀咕咕。
随即李祺安脑袋一痛,他捂住脑袋,扁扁嘴道:“皇兄,你打我作甚?”
“又在胡闹,功课做完没?”李乾阳收回手背在身后,严肃正经地询问。
“皇兄,你怎和夫子一样无趣,我不就玩一会。”李祺安嘟着嘴,苦大仇深地控诉。
李昭华道:“对呀,扶光,你就让知也玩一下,那功课我看做了也没甚意思,还不如这秋千有趣呢!”
李乾阳无奈地说:“皇姐,可不能这么惯他,会被父皇责罚的。”
李昭华:“怕甚,有什么事我替他担着!”她肆意昂扬,毫不在意。
“皇姐最最好了!”李祺安高兴的只拍手。
“你们真是……”李乾阳很无奈,但也露出了淡淡笑意。
“这笑容多好啊,是吧?”大监一句话都没搭,屏息凝神,他知道皇帝不需要他的回答。
“我答应过云涂,要让嘉时过得很好很好,我不知道很好很好要有多好,但我知道她就该永远这么高兴,一直这么快乐才对。”嘉庆帝站在走廊里,远远看着玩耍的李昭华。
……
又到了暮春时节,李昭华穿着窄袖束腰的朱红色胡服骑装,在皇家禁苑中正与李乾阳、李祺安以及几个宫女、太监分成两队在一起踢蹴鞠,“嘭!”一声清脆又带着力道的闷响炸开。
李昭华带着狡黠之色身影一转,躲过李乾阳的防守,如离弦之箭般腾空而起,下一瞬凌空飞踢,衣袂翻飞,蹴鞠应声疾速射向对面用竹竿架起的“风流眼”。
“咚——”是金钟敲响的声音,有太监兴奋喊道:“昭阳公主胜!”
“哈哈哈哈扶光,承让了!”李昭华哈哈大笑,脸上俱是肆意笑容。
“好!”场边两个同样身着劲装宫女忍不住喝彩,她们是公主的侍女执春和忘冬,下一场就该到她们上场了,正在眼睛亮亮地摩拳擦掌。
李祺安丧气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去,气喘吁吁嚷道:“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是皇姐赢,我不想玩了!”
李昭华哼了一声:“看吧,叫你好好练习骑射你不听,也不练武,现在连执春和忘冬都比不上!快起来,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坐到地上去耍!”
李乾阳穿着绛红色骑射服笑着道:“就是啊,皇兄不也输了那么多场,不玩就不玩罢,那一起去尝尝珍馐楼的新品,表姐在那里设宴等着我们呢!”
李昭华惊喜道:“表姐来了?她好久没来长安了,天天被拘在蓬莱岛上,这次怎么说也要不醉不归!!!”
李祺安也开心了,一溜烟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叫道:“去去去!肯定得去,那可是珍馐楼的新品,我得好好尝尝!!!”
李昭华笑着打趣道:“就你最嘴馋了!”
耀眼的阳光穿过枝叶缝隙,在几人的身影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点,几人也就着春日暖阳一边拌嘴一边嬉笑,不一会儿笑声就淹没在了皇宫深处。
换衣打扮后几人换上干净衣衫去寻自己惯常骑的骏马,一起策马赶往珍馐楼,笑语散落在街上。
而楼内梅室中一处案几上,王景妍斜倚在太师椅上,一双白净娇嫩的纤纤玉指放于案几上,指尖正被仆从捧着染着这季的新色,才采下的凤仙花瓣娇嫩欲滴,恰似胭脂初凝。
不一会儿胭脂色的指甲就做好了,听闻几人在门外的谈笑声音,她先是放在眼前欣赏了片刻,随即门被推开,她立即捧着指甲凑到了李昭华眼前:“怎么样?好看不?这可是今年的新色!”
李昭华一接触到她期待的眼神,就笑着勾上那双手,假意低头研究了半晌,笑着道:“表姐这手,染的当真好看,人是绝色佳人,手也是纤纤玉手。”
李昭华一番话将王景妍逗得发笑,她抬手便打:“说什么呢!再说这登徒子的话,我可不饶你了!”
李昭华嬉笑着躲过,李乾阳和李祺安跟在身后,对王景妍行礼,也夸赞道:“表姐今日打扮很是喜庆。”
李昭华摇头晃脑:“错了错了,扶光,表姐这叫国色天香,不会夸奖就不要乱说了哈哈哈!”喜庆,亏他说得出口。
李祺安也是个爱打扮的主,倒是赞叹:“表姐这身月华衣色彩明媚,在阳光下隐隐有光华流转,妙啊!实在是妙,是谁家新出的料子,这般大手笔!”
王景妍这才道:“还是知也最识货了,不像你们两个,一个敷衍,一个木楞,哼!”
李昭华嘻嘻笑着摸摸鼻子,李乾阳用扇子挡了一下视线,低头品茶。
李祺安又问:“表姐,到底谁家,我也想买一匹做腰带呢!”
王景妍这才不再卖关子笑着道:“还能有谁家,当然是天下第一绣楼——万锦春啊!”
李祺安道:“怪不得呢,待我改日去看看!”
王景妍笑着回应:“何必这么麻烦,两个叶家人在此呢,你跟他们要不就行了!”
李昭华抬头望天,李乾阳低头看地,李祺安噘嘴,接着扭扭捏捏道:“皇姐~皇兄~知也真的想要,行行好嘛!”
李昭华一抖,这声音听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于是立即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允了,我会去要了!”
李祺安立马殷勤地坐到一侧,给李昭华倒茶,李乾阳则松了一口气,他可不好意思去要这女子才要的布料。
王景妍也坐了下来轻轻拍手,珍馐楼春季的新菜鱼贯而入,以供几人品尝,说说笑笑间又开了几罐梨花白,最后一个个喝的伶仃大醉,被各自仆从扶着下了酒楼,几人还醉醺醺地约着下次再聚。
天光微熹,锦绣宫中,李昭华还在因为宿醉而不想喝醒酒茶,直到执春急匆匆进来,给她带来了个不太好的消息。
“和亲?”李昭华翻身而起,惊讶问道。
执春点点头道:“得到的消息是这样。”
李昭华不再赖床,挥挥手让忘冬将醒酒茶拿下去,此时得知这个消息她已经酒醒了大半了。
李昭华起身,一边随着执春为她梳妆,一边在思索着当前形势。
现在的朝云国处于中央地带,西侧则有个名叫安阳国的国家,其国人强壮无比,隐隐有称霸中原之势。而北边则是扶桑国,国力强大,但轻易不会攻打其他国家。
只是不论怎么看,朝云国都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安阳国喜战,扶桑国喜和,朝云国在中央位置不战不和,崇尚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安阳国才在不久前吞并了周边的一个小国家,随即就与朝云国发生了冲突,一个月前,两国因争抢宁州大打出手,朝云国战败,安阳国要求朝云国需送五百匹战马与一千万两黄金予安阳国,并送本国公主和亲,以示亲近友好之意。
“派人去安阳国打探一下。”片刻后李昭华吩咐道。
“是,殿下。”执春领命。
这一消息在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嘉庆帝只有一女,便是昭阳公主。
只是看嘉庆帝的样子,似乎另有打算。
安阳国的消息还未传来,倒是听说了另一个消息。
“什么?让表姐去?”李昭华忽然站起难掩诧异,忘冬低头回道:“对,陛下有意让德敏县主去和亲。”
李昭华还要再问什么,殿门口传来太监的通报声:“殿下,德敏县主来了。”她挥挥手太监退下,随即在太师椅上坐下了,摸着扶手思绪万千。
王景妍进来后,与李昭华打了一声招呼后,就坐着一言不发,脸上看着不悲不喜。
李昭华有心想问点什么,但又怕她多想,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王景妍喝了一口茶,最后道:“嘉时,三月后我得走了。”王景妍脸上终于带上了一些愁色。
李昭华只好干巴巴问道:“表姐,你……你要去哪?”
“你当真不知吗?”王景妍抬头,凌冽目光深深看进她眼里。
李昭华被这目光刺的一痛,狼狈低头,平常她可最会说笑了,如今却哑口无言。
李昭华不知道王景妍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记得她那伤心的目光,以及最后拉着她的手而未说出口的话,王景妍深深叹息一声,转身就走。
看着王景妍的背影,她实在无法忍受了,她也没办法再坐以待毙了,她只好冲进御书房去质问嘉庆帝:“父皇,为何要让表姐去和亲?”
“嘉时,此事与你无关。”嘉庆帝坐在龙椅上说道。
李昭华步步紧逼,语气愤怒:“怎与我无关,表姐可是你外甥女,你怎能忍心!”
嘉庆帝大声质问道:“那难道我要让我的亲生女儿去和亲吗?”
李昭华被激得狼狈后退,最终却只能默默无言,二选一的抉择,该怎么做?
嘉庆帝见她这样又重重叹口气:“嘉时,是父皇无能。”
李昭华冲出了御书房,她胸腔中有燃烧的怒火,有无能为力的痛恨,还有对安阳国若有若无的恨意。
咚——
一声脆响,是拂尘掉在地上的声音。
“昭阳公主,您老慢些,可别冲撞了您。”一个老太监急忙起身扶着李昭华。
李昭华道:“大监,我无事,外面发生什么了?”
门口吵吵嚷嚷,声音奇大。
张大监:“长公主求见,已经带着琅琊王氏的门生冲到御书房了,遂来禀报。”
“怎会?”姑姑如此行事,父皇只怕会愈加不满。
“让她进来吧!”御书房内传来声音,嘉庆帝已听见外面的交谈。张大监奉旨退下。
李昭华只得又转身回去:“父皇,姑姑她只是……”
“只是什么?李昭华,这事不该你管,回去锦绣宫待着!”嘉庆帝重重一甩袖。
李昭华知道父皇发怒了,他平常都不喊她的名,她只好吞下要说的话,退出了御书房。
正巧遇到了带剑而来,神色匆匆的长公主李贞妤。
李昭华不禁向前一步,叫了一声:“姑姑……”长公主却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未发一言。
李昭华有些莫名的难受,一回到锦绣宫后就吩咐道:“速去陇西告知叔公,问他有何解法?”
“是,公主。”两名暗卫应声而退。
锦绣宫的牡丹花谢了又开,随着月明星稀,新的一天到来。
李昭华一醒来就迫不及待地问:“有消息了吗?”
“回殿下,还没有。”黑衣侍卫拱手回答。
“怎么这么慢?”她从梳妆台前起身,急切地拨了拨衣服上垂下的流苏,执春正在为她梳着头发,因这动作将发簪插歪了。
“殿下,发簪歪了。”执春提醒道,李昭华又坐了下来。
执春刚把发簪扶正,穿着藕荷色衣裙的忘冬急匆匆进来行了一礼:“殿下,养心殿的眼线传来消息。”
她摆摆手,示意暗卫退下。
李昭华道“忘冬,发生何事?”
忘冬禀告:“殿下,琅琊王氏的门生今日带回一女子,说是皇上流落在外的明珠。”
李昭华起身:“我过去看看。”她来到养心殿门口,让张大监前去禀告。
张大监从养心殿出来,奔向李昭华声音为难道:“昭阳公主,皇上正忙呢,您看……”
她李昭华何时守过劳什子规矩,只是父皇如今正气头上,才让大监通禀。
李昭华推开大监,径直朝殿门走去,才推开门,一声怒喝就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公主,李昭华皇兄舍不得,这个总可以了吧!”只见长公主气愤地失了仪态。
李昭华听得心惊肉跳,一进来急忙行了一礼,叫道:“父皇,我……”
“嘉时来了啊,免礼吧,先坐着,左右你都要知道的。”李平恭顺势将朱笔搁置砚台上,声音平和。
李昭华坐到长公主下首圈椅中,她从未像今日一般正襟危坐。
长公主收敛了神色,又坐回椅子中:“皇兄,是皇妹逾矩了,但琼华毕竟是我的女儿。”
气氛瞬间凝固。
“父皇,姑姑说的什么?”她只好转开话题询问。
“没甚,你姑姑为你带来了一个妹妹。”嘉庆帝目光转向李昭华,声音依旧平和。
李昭华心下一跳,随即问道:“什么妹妹?我能去看看吗?”
这种时候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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