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山,蝙蝠祅洞口。
数道红绸撑起屏障,一层又一层地围着。没谁知道里面到底怎么样了,能听到的只有从里面不断传出的蝙蝠祅的骂声。
“阿嬗!”
“……应佚。”
“你怎么样了?你、你怎么只身来封印蝙蝠祅了?!”
应佚焦急地等着阿嬗的回应。可是良久,里面还是只有蝙蝠祅的骂声。
“阿嬗?阿嬗你再坚持一下,我去找沉业,我去找龙王……”
“应佚……”
“我在!”应佚看着红绸之后的红绸,却未见阿嬗再有回应,越发焦急起来,“阿嬗?阿嬗?!”
“应佚,来不及了……我要用意铃,将鬼魇转移到蝙蝠祅身上。但蝙蝠祅此前,让尉迟嫤用蝙蝠血,蛊惑了多只狐狸。现下,皞和漆凡在控制局面,但他们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你去帮他们。”
红绸上现出一只红蝶,翅膀艰难一扑,飞了出来。
“可……”
“应佚!”阿嬗默了默,才继续说道,“姜午和狐狸,都拜托你了。”
应佚挣扎着,许久,才道:“你等我。”
“……嗯。”
应佚厌恶这副身体。
不能呼风唤雨,不能扭转乾坤。
什么都做不了……
姜午与洞山交界,尉迟皞正只身抵挡着被蝙蝠血蛊惑、狰狞着大嘴扑来的狐狸。
见应佚出现,尉迟皞怒骂道:“应佚,你去哪儿了你?!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整整一个月,一个月啊!”
“一个月?!”应佚不可置信道,“怎么会……”
他消失了一个月,是他把阿嬗害了……
尉迟皞用剑气震开了冲着应佚来的狐狸。
“别发呆了!快想想办法吧!”
应佚努力地回了些神来,道:“阿嬗有交代什么吗?”
“阿嬗什么都没说,只让我和漆凡在这守着,不让这些发了疯的狐狸去干扰她。”
“那漆凡呢?”
“漆凡……”尉迟皞又打晕一只狐狸,将他丢到一边,才道,“漆凡中途说想到办法,就跑了,还没回来呢!”
应佚看着周围躺着的七七八八的狐狸,再看了看那些还没躺下正冲过来的,知道漆凡这是去找尉迟嫤了。
虽然不知道漆凡找到了没有,但散出蝙蝠血的是尉迟嫤,应佚决意也还是去找一趟。
可他担心自己会和漆凡或尉迟嫤错开。
虽然红蝶也能帮忙找尉迟嫤,可等红蝶找到了尉迟嫤再来找自己,其间耽搁,还是有错开的可能。
应佚看了看尉迟皞。漆凡对尉迟皞什么都没说,阿嬗也没交代,现下若是找尉迟皞帮忙,就算自己不说明因由,尉迟皞也一定会察觉到异样。
不,不能再犹豫下去了。再犹豫下去,阿嬗也好狐狸也罢,只会越来越危险。
“尉迟皞。”
“干嘛?!”
尉迟皞顶着两只冲过来的狐狸,恨不得给站在自己身后一动不动的应佚,也来一剑气。
应佚斟酌着,道:“你捏几只小狐狸出来,去找你六姐。”
“尉迟嫤?!”尉迟皞把那两只狐狸也丢到一边,疑惑道,“这事儿跟尉迟嫤有干系?”
应佚仰了仰头阖了阖眼,又两下扇子打在了手心,有些自暴自弃道:“别废话了,赶紧捏!”
“捏就捏嘛,别这么凶……”
尉迟皞有些委屈地捏了几只小狐狸出来,让它们四散跑开,去找尉迟嫤。期间,应佚护在尉迟皞身前,负责对付冲过来的狐狸。
“我找到尉迟嫤了!”
“在哪儿?”
尉迟皞收起其余的小狐狸,稍稍歇了些气力。
“她就在尉迟府,但是藏在了漆凡的屋子里。漆凡也在,但是被她捆了起来……呀!”尉迟皞一惊,慌乱道,“漆凡被她扑倒了!漆凡被她压床上了!”
“漆凡被占便宜了?”
尉迟皞仔细一瞧,庆幸道:“没有没有!我六姐只让他老实点。”
“……”
应佚让尉迟皞再给自己也捏了只小狐狸,道:“有什么变数,就让小狐狸告诉我。”
“哦,好……哎不对,应佚你别走啊,应佚?!我、我还不太能一边维持着小狐狸一边打架啊!应佚?应佚!”
尉迟皞顶着又一只扑上来的狐狸,努力地看着跑远且不打算要回来的应佚,只能无能叫嚷着。
这会儿,狐狸们都知道姜午出事了,只是还不知具体的。应佚随口应付着,让他们关好门窗,继续呆在家里别担心。路上,他碰见了以尉迟颂和漆蛮为首的几只也还在应付的狐狸,让他们保护好自己,便接着匆匆离开了。
应佚赶到尉迟府的时候,狐主和狐主夫人昏厥在自己的屋子里。而尉迟府的家仆,大多让尉迟嫤拿蝙蝠血蛊惑,去对付尉迟皞了,少数七倒八歪的在院子里。
应佚踹进漆凡的屋子。此时尉迟嫤正捏着漆凡的脸,要给他灌剩下的蝙蝠血。而漆横也在这儿,只是被五花大绑,还有块破布塞住了嘴,只能瞪着腿“唔唔”地叫唤着。
他是来帮漆凡的,没承想反被尉迟嫤揍了一顿,一边挨揍一边挨训,大多是自己以前对漆凡做的事。
应佚没空去管漆横,准备还是先解救漆凡。好在漆凡已经知道该如何用自己的血去解蝙蝠血的毒,否则应佚是更没胜算。
见应佚来,尉迟嫤暂且放弃了本就被捆着的漆凡,转而要去对付应佚。
应佚一个侧身,到了尉迟嫤和漆凡的中间。他掷出扇子,让扇子切开漆凡身上的绳子,在收回扇子后,试图挡住尉迟嫤砍下的墨规。
扇子没来得及,墨规是被漆凡单手接下的。至于应佚,他被漆凡拎着后衣领子一把拽到了身后,但因个子矮了些,身子提至半空,双脚艰难踮地。
有血顺着墨规淌了下来,应佚也被漆凡放了下来。
趁尉迟嫤微微失了神,应佚上前手刃将她打晕,并将她安置在了椅子上。
漆凡还在不知所措,而应佚已经去取本绑着漆横的绳子,转而将尉迟嫤和椅子一并捆了起来。
“应佚上神……”
应佚示意漆横出去帮他阿爹。待还有些犹豫的漆横离开后,应佚才向漆凡解释起来。
“尉迟嫤中毒太深,用有你的血给她解毒时,她会因为过分痛苦试图挣开,所以必须将她捆住。”
漆凡垂了头,不再作声。
在确认万无一失后,应佚示意漆凡把手上的血滴进尉迟嫤的嘴里。
漆凡站在原地,紧紧地握着墨规,没有要照做的意思。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漆凡受过这种解毒的疼。那是浴一片无法逃离的火,毒也好自己也好,都逃不掉。
他不忍心让尉迟嫤也受一次。
“有,”应佚看着漆凡投来的目光,道,“让蝙蝠祅死。但是漆凡,我只能告诉你,蝙蝠祅暂且还不能死。”
“……那就是,没有办法了?”
“对。不仅没有办法,而且尉迟嫤今日必须解毒。漆凡,我不知道你阿娘跟你说过多少当年她参加伐祅队的事情,但姜午有不少狐狸,都吃过这蝙蝠祅的亏,还有狐狸因此丧了命。若是尉迟嫤不能摆脱蝙蝠祅的控制,他日只会万劫不复。”
当年伐祅队的事情,漆凡的母亲漆曼确是没有和漆凡提起过。但漆横来为难他的时候,曾提到过只言片语,比如漆横的父亲漆蛮的一条腿,就是当时废的。漆横说,是怪他阿娘,而他不相信去问阿娘的时候,他阿娘仍是什么都没说。
漆凡犹豫着,还是抬起负了伤的手,将手上的血,抹在了尉迟嫤的嘴边。
应佚提醒他:“不够。”
漆凡又是一阵犹豫,最后捏着尉迟嫤的脸,从手心挤出更多的血,滴进尉迟嫤的嘴里。
尉迟嫤开始挣扎,而应佚摁着晃动的椅子,示意漆凡继续。
漆凡硬着头皮,只能继续。
越来越多的血,尉迟嫤也越来越疼。她的头甩开了漆凡的手,不停地嚎着、挣扎着。
椅子随之摇晃,有要倒的架势。本就不忍看的漆凡蹲下身,抓着椅子的两条腿,咬着牙。
尉迟嫤开始谩骂、咒骂,语气与应佚之前在洞山听到的蝙蝠祅的骂声是如出一辙。
“应佚上神,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别那么疼?”
应佚看着漆凡再次投来的目光,道:“有一种仙术,可以让她的疼痛,转移部分到你身上。”
“要怎么做?”
“你先握住她的手,然后把仙力渡给她。”
还受着疼的尉迟嫤抓到了漆凡的手,恨不得拿指甲在他手心里抠出几道血痕来。
“你的血在她的身体里,试着感受它的流动。然后,随着那些血,继续将你的仙力渡给她。”应佚见漆凡蹙起了眉,一副有些吃疼的模样,继续道,“这就是你的身体,你是在给自己疗伤。”
这个仙术,是单琼创的,在施展的时候利用仙术,将对方的伤视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以此来分担对方的疼痛。但因为这个仙术不仅不能疗伤,还会让自己白白替对方担些疼痛,所以没什么神愿意用。
如果不是致命伤,那抓紧疗伤就是了;如果是致命伤,为何还要多一个神受疼?
孤标傲世的,究竟是单琼,还是那些神?
尉迟嫤不再挣扎,无力地昏了过去。应佚看着垂着头良久没能抬起来的漆凡,知道是漆凡替尉迟嫤全受下了。
这个仙术,还有一个缺陷,就是虽然有些疼是疼到昏厥过去的程度,可对接受疼痛的那一方来说,是会一直清醒着。
远比对方更疼,却永比对方更清醒。
像是一种惩罚。
仍守着单琼的沉业记得,当年神人大战,他负伤被几个人追到了单琼山,奄奄一息之际见到赶来的单琼出手后,自己没出息地昏迷了数日。
可他不知道的是,单琼一边替他承了全部的疼,一边耗尽仙力为他疗伤数日,才在混沌之际,将他救了回来。
大战至今,沉业仍记恨着单琼不肯出山相助的孤傲。
而直到大战结束,单琼还忧心着那个刚飞升没多久连冠姓都没有的神,会不会再受个体无完肤、疼得钻心刺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