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都是奴婢拖累了您。”
华清宫内殿,阿绿顶着脸上有些青紫的伤痕,抹着眼泪一脸心疼的看着正坐在榻上的桑琪。
后宫的女医官正小心翼翼的替她处理脚上的伤口,只见她白皙圆润的大拇指指甲有些红肿,尤其是掌心,一块尖锐的石头透过鞋袜插在上面,皮肉外翻,不断往外渗着血,甚是骇人。
“李医官,我们娘娘如何?”她焦急的问。
“伤口有些深,娘娘,你且忍着些。”李医官屏息猛地将那碎片拔出,血液迅速涌了出来,她迅速拿纱布堵住,用药物清理了伤口手法熟悉的将伤口包扎起来。
李医官在后宫中见贯了各种各样的美人儿,莫说这种严重的伤口,即便是磕破了皮儿那些娇滴滴的美人们无不哭哭啼啼,仿佛是丢了性命一般。
没想到,看起来生的貌美娇弱的皇后竟吭都没吭一声。
她忍不住大着胆子偷偷瞧了一眼。
只见失血过多面色异常苍白的娘娘面上挤出一抹微笑,反过来安慰她,“李医官不用害怕,本宫没事。”
李医官心中佩服,手上的动作放的更加轻柔。
处理好伤后她从药箱里拿出了两瓶药,越发恭敬道:“一瓶外敷,一瓶内服,瓶身上写着,莫要错了,娘娘这几日伤口莫要沾水,奴先告退了,若有事再派人来通知奴即可。”
桑琪冲她点了点头,“有劳了,阿沛送李医官出去吧。”
一旁的侍女阿沛上前接了药,“李医官这边请。”
桑琪见人出去了,强忍着疼安慰阿绿,“好了,她们本就是冲着我来的,你不过是待我受过罢了,你赶紧回去好好养伤,若是留了疤可如何是好。”
阿绿摇头,“奴婢守着娘娘。”
立在一边的小圆子忙道:“好了,阿绿姐姐别伤心了,咱们娘娘受着伤还得哄你,你赶紧先把自己养好自个儿,咱们娘娘也宽心了。”
“小圆子说的对,我有些乏了,一会儿留阿沛进来伺候,你们都下去吧。”
“诺。”小圆子退了出去,顺带着拉着阿绿一起。
阿绿依依不舍的看着她的脚,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内殿。
待人走后,桑琪才露出面上疼痛难忍的神色,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她倚在榻上侧耳听着殿外院子后面竹林里急促的“簌簌”,只觉得风声很急,。
“娘娘,起风了,快下雨了。”阿沛上前想要关窗。
桑琪制止了她,遣了她出去。
果然,没一会儿便听见屋外响起雨打芭蕉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混合着青草花香的气息,带着些许湿意,使原本有些闷热的内殿清爽不少。
她坐起身看着窗外不远处开的极盛的君子兰,只见豆大的雨滴砸在花瓣之上,那花儿不堪这雨水摧残,没一会儿花瓣散落殆尽,唯独那绿叶被雨水洗刷一新,看起来愈发青翠欲滴。
她眼睛一热,只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她咬牙扶着榻艰难的挪走向妆台打开妆奁,只见里面有一精致的檀木匣子。
她将那匣子小心翼翼的打开,取出里面的书信用手指小心抚平上面的痕迹,宝贝似的将它们轻轻放置在胸口。
“公主……”她喃喃自语,大颗的眼泪滚出眼眶。
这些书信是公主每隔半年自李朝寄来的,她一向视若珍宝。
她借着雨声呜咽,直到觉得心里舒缓些才抽咽着停下,重新将那些信数了一遍,将它们小心翼翼放置到一边,又将底下的东西拿了出来。
里面是银票,大约有三千两。
说来可笑,她来东魏这些年旁的没得到,反倒是银钱存下不少。
她将那些银票查看了一遍,将东西又重新放回了匣子里,打开了妆台下面的小柜子。
只见柜子里头放着一个紫皮包袱,她弯腰将那包袱拿出来摊在床上,里面是一些样式简单的普通细布衣裳。
……
宣德殿。
哥舒烨将一本奏章递给坐在对面长相清隽,嘴角似含着一抹笑意的青衣素袍的赵谦,他们面前的案上摆着纵横交错下了一半的棋盘。
他接过来看了看,正色道:“窦老头莫不是疯了?这是仗着闺女儿进了宫,想要借此翻了天?”
哥舒烨托腮懒懒道:“他无非是想要试探朕的底线而已,他虽武将出身,看似粗犷,实则为人心思缜密,若不然,也不会历时三朝屹立不倒,自朕即位,他便以功臣自居,门下食客众多,敛财者不计其数。”
“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赵谦挑眉,用手指弹了弹那奏章,十分轻佻的说:“话又说回来了,那窦大将军的女儿生的貌美,这枕头风一吹……?”
哥舒烨瞪了他一眼。
他遂改了口,“那皇上打算如何?”
哥舒烨坐直了身子,弯了弯嘴角,举手放了一颗黑子在棋盘上,“听说,窦远有一个庶出的弟弟,为人不学无术,但是志向极高,一直想要取而代之。”
赵谦思考片刻,拊掌,叹道:“果然妙极!”
“那这事儿便交由你来办。”
这时怀恩烹好了茶奉了上来。
哥舒烨吃了一口,皱了皱眉,重重放下,“怎么今日的茶的味道变了?”
怀恩一脸茫然,“这茶奴才都是照着从前烹制的,没错啊。”
赵谦也尝了一口,思索了片刻,笑道:“果然是有不同。”
一旁的怀恩苦着一张脸求助似的看着青衣男子问道:“还请司徒大人给个提示?”
他嗅了嗅杯子,“这烹茶的水,换了吧?””
哥舒烨知他对于茶道造诣极高,一脸疑惑的看向怀恩。
怀恩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奴这脑瓜子,从前烹茶的水是皇后娘娘一直是遣了阿绿姑娘送过来,可陛下这段日子不是出宫去了,想来,娘娘就没再送。”
哥舒烨闻言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茶水。
从前自己无论去哪儿,去多久,回宫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必然是她。这次他因为事情实在繁琐,怕她等急了,特地加快路程跑死了三匹马赶着回来,不曾想别说等他了,若不是窦婕妤闹一场,恐怕连她身影都没见着。
赵谦盯着他瞧,“这从前啊,听说烹茶的水是娘娘晨曦破晓之时亲自从花瓣上采的露珠,一点一滴收集起来的,不知费了多少功夫。”
怀恩忙不迭地点头,“这宫里怕是再没比娘娘心思更细致的了,只是——”
赵谦故作哀思的长叹一声,“可惜啊……”
怀恩连忙问:“可惜什么?”
“可惜臣家中没有这等对臣这等死心塌地的女子,漫漫长夜,孤枕难眠之时,难免觉得寂寞伤怀。”
怀恩多愁善感的举起袖子拭了拭眼角,“大人真是可怜……”
哥舒烨冷哼一声,“阒阳城最是风流的赵司徒说出这样的话,若是青雀坊的姑娘们听见了,怕不是全部都要投了湖,只恨自己一腔真情错付了!”
赵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再说话。
怀恩见皇上不高兴了,连忙问:“要不,奴去华清宫亲自向讨些水过来或是明天一早奴就派人去花园里采集。”
“不必,就用山泉水。”哥舒烨淡淡说道。
难不成,从前山泉水能喝如今就不能喝了?她不送来,自己就不吃茶了不成?
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觉得今日在殿中见到的那抹血迹,心里头又开始有些不痛快。
他把棋盘朝前推了推,捂着额疲惫道:“今日就到这儿吧,你先回吧。”
赵谦起身告退。
怀恩赶紧叫了人进来收了东西,正要退下,只听见皇上略有些迟疑的说道:“要不?”
怀恩:“不如奴去华清宫瞧一瞧?顺便瞧一瞧娘娘?”
他见皇上没有反驳便是默许了,正要走,又听见皇上说:“就说朕胃有些不适,你去讨些果子酒来。”
怀恩一听赶紧回过身问:“可要传吕太医过来瞧一瞧?”
只见皇上一脸阴郁的看着他。
怀恩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改口道:“想必不是什么大问题,想必娘娘的果子酒最能暖胃。”
哥舒烨冲他挥了挥手,躺回榻上阂上了眼眸。
一觉醒来,一到了晚上,他在榻上坐了片刻,侧耳听见殿外头雨水敲打屋檐的声音。
殿中已掌了灯。
哥舒烨环顾了一圈儿,只见怀恩正站在那儿打瞌睡,一听到动静立马打起精神连忙上前伺候。
“皇后呢?”他忍不住问。
“娘娘?”怀恩愣了愣,“自然是在华清宫里啊。”
“你,你没有同她说,说朕胃不适?她可说了什么?”
“说了呀,娘娘说了,不舒服就要去看太医。”
哥舒烨:“……”
怀恩见皇上脸色不大好,赶紧起身去一旁抱来一个瓮,“娘娘还说,她已经许久不制酒了,这是最后的了,旁的没了。”
“没了?”哥舒烨抬头看了一眼怀恩。
往后没了是什么意思!
怀恩只觉得周身一冷,赶紧将手里捧着的热水递了过去。
他坐在那儿接过怀恩递过来的水,低头看着脚底下的青砖,突然想起来她今日脚底下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一定伤的很重,她那么怕疼爱哭的人……
怀恩正准备问要不要传来膳,见方才还坐在那儿发呆的皇上将杯子放在案上猛地起身向殿外走去。
“摆驾华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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