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戚繁音刚刚起来,云兰就进来通禀道:“有人求见戚二姑娘。”
正儿八经下了拜帖的,署名李恪。
戚繁音觉得奇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专程求见她。
怀着这样的心思,戚繁音在正厅接见了人。
来的是两兄弟,长兄约摸十**岁,是个文气青年,弟弟七八岁,跟在他身后,低垂着头。
李恪进门便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戚繁音,她身着身着一袭象牙白色的窄衣领花绵长袍,云鬓轻耸,并未改妇人髻,发间只插了一根莹白珠钗。
整个人看上去竟恍如仙娥般贞静美丽。
李恪耳尖微红,自知失礼,忙收回目光颔首道:“幼弟顽劣,昨日在院子里玩弹弓不小心弹出珠子伤到姑娘,在下深感惭愧,心有不安,所以略备薄礼以表歉意。”
小厮奉上李恪备下的谢礼,有蜀地的茶和锦缎,还有一小筐新鲜的桂花。
李恪见她目光停在装桂花的竹篮上,又道:“我家园里今年桂花甚好,恰逢中秋,今晨摘了些一并送来。”
说完,他看了眼站在身侧的弟弟李琰。
李琰纵使不愿,也不敢违拗兄长的意思,只能规规矩矩上前向戚繁音揖了一礼,道:“我不是有意害你,还请你见谅。”
李恪言谈文雅,举止清和,送的又都是些小物,不值钱,但贵在心意。
尤其是那一筐桂花。以前傅家的园子里栽了很多桂花,每到秋天就香喷喷的。但顾衡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味道,对她抹香蜜都颇有微词,院子里也不栽植香木,连片桂花叶子都没有。
哪有中秋节没有桂花的呢。
戚繁音便笑了:“既是无心之过,我又怎会怪你?多谢公子佳意。”
李恪兄弟知礼,对方是独居女子,自然不便久留,歉道了东西送到便主动请辞。
戚繁音让云兰送他们出去,回到后院,刚坐下,又觉得别人送了东西不还礼总归失礼,便让小厮把谢嬷嬷捏的月饼包了一些给邻家送去。
“姑娘,这么多桂花,都晒干做茶吗?”香如笑着问她。
戚繁音看了一眼,嗅到桂花的香味儿,心情都好了起来,她道:“晒干了的桂花茶香味儿都散了,送些去厨房做桂花糕,留一些泡茶,剩下的挖一罐子蜜浸着,做成桂花蜜露。”
香如捧着一筐桂花忙去了。
次日就是中秋。
宅子里本来就没几个人,谢嬷嬷归家去了,云兰也告了假。香如没有家人,留在葳蕤园陪戚繁音过中秋。
香如看着冷冷清清的院子,心里发酸。主子以前是望门贵女,每年中秋时节都会到处赴宴,和满云京城的贵女赏月玩乐。今年只能孤零零地守着空落落的院子看月亮。
用过晚膳,她对戚繁音道:“主子,今儿云京城里有灯火会呢,不若咱们出去走走。”
戚繁音脚踝还隐隐生疼,等看到香如的眼神,不由得一笑:“我脚还疼,就不去了。外头热闹,我让长青陪你去玩儿。”
长青年纪还小,内院外院都能进,他陪香如出去,没人会说三道四。
香如看了眼当空皓月,再看月影下孤冷的戚繁音,再想出去凑热闹,心思也淡了,坚定地说:“我不去,我就在宅子里陪主子赏月看花。”
外头万家灯火,家家户户阖家团圆,她要是走了,主子就真的一个人过中秋了。
看着她一脸的坚定,戚繁音哂笑,小丫头是心疼她呢。她道:“我也是脚还疼,要是不疼,也就去了。没理由把你也锁宅子里头,快去吧,回来了给我讲讲外头的热闹。”
“主子……”香如犹犹豫豫。
戚繁音声音温柔:“快去吧,再不去就散了,西市的麻圆好吃,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些,一定要裹上厚厚的芝麻。”
香如拗不过她,喊人去叫了长青,一起去看灯火会。临走前喊了两个机灵的丫头到院子里陪着戚繁音。
戚繁音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背影,抿起嘴角笑了笑。香如比她还小一些,这个年纪的孩子,对热闹最是憧憬了。宁安侯府还没有败落的时候,她每年最盼望的就是年节,可以跟着爹爹去凑热闹。
不过今非昔比,抛开她如今的身份不说,顾衡也不会喜欢她出去抛头露面。
养在外室没有在宅子里那么大的规矩,但戚繁音知道顾衡喜欢乖巧省事的,没必要因为这些小事惹他不快。
她现在没有别的念想,只想好好活着,找到弟弟,等到顾衡放手,她就可以带着弟弟远走他乡,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至于顾衡,他现在拿她当个小玩意儿,但总有一天他会娶妻生子,对她的心思会慢慢淡下去。
外面传言虽然说他有些阴冷,和父亲又是针锋相对的死对头。
戚繁音却觉得他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等顾衡成了亲,有了夫人,她就可以去求他,放自己离开。依照他们的情分,想必他不会太为难自己。
脑海里划过顾衡的剪影,戚繁音坐在窗前,手托着腮,望着天空里圆满的月亮。
他现在肯定正在宅子里陪家人过中秋。
想着顾衡晚上也不会来了,戚繁音就喊候在门外的小丫头烧水沐浴,早些盥洗了好睡觉。
水里洒了几朵桂花,香味儿被热气蒸腾起来,馥郁芬芳。
桂花的香气是温暖的,戚繁音很喜欢。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树丛里传来秋虫喁喁细声,和浴桶里的汩汩水声。
戌时左右,顾衡推开净室的门。
入目的便是女子手枕在浴桶边沿,头伏在臂弯里,沉沉睡了。满头青丝用一根帛带随意束着,额间几缕被沾湿,略显凌乱。
他悄无声息走到她身侧,水面浮着金灿灿的桂花,袅娜身姿隐在花下。
秋风一吹,女子莹白如玉的肌肤瞬间颤栗,眉头微微皱了皱,却还在熟睡之中。
顾衡叹了口气,弯腰把人捞了出来。
戚繁音惊醒,看到是他,一双眸子藏着将醒未醒的朦胧,轻咬着的唇瓣红如丹寇,脸上的红晕似朝阳晚霞。
顾衡随手扯了挂在衣架上的寝衣,把她随手一裹,抱回屋内。
只那双柳枝般的小腿还敞在空中,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入秋的天还是有些凉了,戚繁音钻进被褥里,露出红透的小脸,看着顾衡,声音软糯:“大人。”
顾衡气盛,每回沾了她都食髓知味般。今日她未着寸缕,理所当然地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但他只是把她放在榻上,眸子里染了两分戏谑,注视着她羞赧忐忑的神情,兀的笑了:“很期待?”
戚繁音闭上眼睛,脸上热透了。
顾衡平时身上有几分凉薄,好似不近人情。但戚繁音见识过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又顽劣不堪,总爱捉弄她。
她情知顾衡又是逗她,便不再说话了。
正恼着,就听顾衡说道:“起来,换身衣裳。”
戚繁音楞了一下,然后就听到他又说:“今天云京城里有烟火会,我带你去看看。”
稀奇,大晚上竟然出太阳了。
戚繁音腹诽,饶是如此,她稀里糊涂地起来,在衣柜里翻了件衣裳。
她拿着衣裳走出来时,顾衡正坐在凳子前,捧着茶盏喝茶。
她犹犹豫豫地看向顾衡,眼神像是在示意他什么。
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把顾衡逗笑了,他捧着茶幽幽道:“你身上我哪儿没看过?”
戚繁音咬着唇一声不吭,一双水波潋滟的眼一时间又是羞涩,又是难为情。
偏他说的都是实话,他们什么事情没做过,当面换衣裳倒矫情做作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咬住了下唇,侧过身,只留给他一道侧影。
方才顾衡把她从水里抱起来并没有擦过身子,她身上沾了很多桂花,有中衣裹着,没掉出来。中衣一解,小小的花飞得四处都是。
一朵金灿灿的花扫到顾衡的虎口。
细微、渺小,她的香气和花的香气交织在一起。
馥郁得令人呼吸发热。
他的视线转过去,纤薄中衣掩映,山峦起伏。
重新换上干净的中衣,她拿丝巾把头发擦了擦,刚转身,已经被顾衡大步过来一把抱起来。
戚繁音惊呼一声。
顾衡一言不发,转身抱着她放在了桌案上,伸手把她刚刚穿好的中衣剥下了肩头,露出薄薄雪肩,锁骨如玉刻,锁骨上盛了一粒小小的朱砂痣,殷红一点,如花绽放。
戚繁音被他抱得没有力气,明显察觉到顾衡气息如热流涌动。
“大人。”
顾衡掐住她的腰,吻住了那一点朱砂,头埋在她雪一样白的颈子里。
顾衡的火气说起就起,不讲道理。
戚繁音听到他的呼吸变得重了起来,不敢动,头垂得越发低。
“突然不想出去了。”顾衡伏在她耳边,低低地道。
战栗的感觉在身体里窜开,戚繁音咬住嘴唇,双手抱着他的头,玉手插|入他发间,脚趾蜷起,声线低柔:“大人。”
顾衡失笑,她意乱时口中永远只有两个字,大人、大人。
颈侧忽然一痛。
顾衡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他把戚繁音抱在怀里,低声道:“除了会喊大人,还会喊什么?”
戚繁音娇靥泣露,吸了口气,懵了片刻,芙蓉面绷着,玉雕似的。
好似不解顾衡怎么戛然而止了。
他一向随心所欲,起了念就恣意驰骋,直到她缴械投降,嘤语乞饶。
“好、好。”她拢了拢鬓边凌乱的发丝,露出绯红耳尖,鲜红欲滴。
顾衡垂眸看着她雪白颈子上淡淡的齿痕,又看了看她仓皇的眉眼,意外窜起的火气,慢慢熄灭。
她是他的外室,什么时候要她都可以,不必急于一时。
他默默想道。
“快些换衣服,等会儿烟火会就要结束了。”顾衡松开她,想了想,转身往门外走:“我在外面等你。”
声音淡淡的,也听不出喜怒。
只她觉得今天的顾衡很奇怪,不仅主动带她去看烟火会,还格外有耐心。
没有顾衡打扰,她很快就换好衣服,走出屋子时,顾衡就在檐下站着,眉目平静,倒没有她想象中的不耐烦。
听到她的脚步声,顾衡转身,回头看了眼,道:“走。”
戚繁音紧紧跟上,她脚踝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隐隐有些疼,她忍着疼走路,仔细看有细微的颠簸,不明显。
出了门,春荣牵着马车等他们。
戚繁音跟着顾衡上了马车,她乖巧地在马车上坐着,一转头对上顾衡的目光。四目相对,他先挪开目光,落在她的脚踝:“怎么伤着的?”
戚繁音如实说:“前两天邻家稚子玩弹弓,把珠子打到咱们院子里了,我不小心踩到,崴伤了。”
顾衡看着她澄澈的目光,脑海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他置办葳蕤园是因为这边僻静,不至于引人注意。
四舍邻家从不往来,怎么会有人把弹弓打到园子里去了。
戚繁音见他没回话,又说:“不过邻家那兄弟二人也是知书达理的,第二天还上门赔罪了。送了我一些别处的特产,有益州的茶和锦缎。那茶我吃着不错,下次大人也尝尝。对了,他们还送了一筐桂花来。”
桂花。
一想到女子身上浓郁的香味,他嗓子就忍不住发紧,按了按太阳穴,闭目养神:“以后少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戚繁音看着他淡然的身形,说话的兴致也淡了,低声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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