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呵——原来你门儿清啊。” 陈文藻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往后仰:“既然这么懂,不如你帮我出出主意,我要怎样才能保你活着出俞宁?”
“你现在就送我去机场。”
“那不行。”陈文藻摇头,“我这什么都还没审出来呢,哪能放你走。”
“案子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贺寒说:“为了洗更多钱,叶猷扬说服杨思捷成立叁每娱乐,投资、制作、宣发、商务、票房、影视城,层层作假层层洗,我们这些所谓的明星,也不过是洗钱的一环,铺天盖地的营销、宣发,制造我们很火,有庞大消费群体的假象,再买点粉丝水军吹数据吹销量维持好繁荣表象,就可以注入上百倍于真实体量的资金,要不了几轮,就一跃成为自己做‘资本’的大明星,发挥‘明星效应’撬动更大的经济盘,洗更多的钱,良性循环。可那些合同根本不需要我签字,我去站的台陪的饭局,背后是什么资本什么人攒局的从来没扯清楚过,说是什么当红了新晋流量了,一年到头发到我手里的钱,顶了天六十几万,全年无休骂我挨,全方位管控社交平台,媒体粉丝我应付,出了事我顶锅,提解约就是自找死路,不过现在解约合同到手了,我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只要你去抓杨思捷,把他关起来,我就把手头的证据全给你。包括胡蓝安是怎么死的,包括我存录的合同,包括我知道的,和胡蓝安一样,被那些富商官员折磨死的4女2男的证据,我统统都能给你。”
哟呵还有新料。“你应该清楚,杨思珈特别护她哥。”
“可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和她在一起一辈子的人是我!从始至终,只有我!”贺寒突然大叫起来,摘下左手上的无患子手串,死死攥在手里:“凭什么他这种作恶多端的人,还能用他做过的恶当垫脚石铺就青云路?凭什么!”
“凭人家命好啊凭什么。”陈文藻冷哧一声,调回座椅系上安全带,发车接着赶路。
“你……”
“我就一刑警,我能有多大权力?抓不了就是抓不了,激我没用。”陈文藻语调悠闲:“可是大明星,你的初恋女友不仅派了个警察来陪着你,保你安全无虞,还给了你1.3亿,让你余生顺遂无忧,够仁至义尽了,不然你看看商循?救不救得回来都还不知道呢。你不赶紧把手头的这些定时炸弹扔掉,是要留在手里炸死自己吗?”
贺寒一愣,迟疑着看向陈文藻:“你是她……”
陈文藻目视前方,语气坚定:“是。我是。”
“可你明明总找她麻烦。”
陈文藻扬眉:“可最终遭殃的人是谁?”
*
“长话短说。”陈文藻看着审讯椅上的付瑞泽:“叁每洗钱的证据,分账模式和资金流向,我们这边也收集得七七八八了,不出什么意外呢,你是主犯,贺寒那边交代,是你以如果不配合补签合同,就让你顶霍无迪的罪为由威胁他,签了这几份合同。”
说着,陈文藻起身,将合同送来给付瑞泽过目。
“不用看了。”付瑞泽神情恹恹地推了推合同,别开眼:“确实是我威胁他。”
“哦。”陈文藻笑笑:“那你这是认罪了?”
付瑞泽冷嗤一声:“叶猷扬认我就认。”
“行。尽快安排你们见个面聊聊。”陈文藻好心情地坐回椅子上,又问:“还有一件事——有关杨思珈在和商循恋爱期间,还和贺寒保持密切联系这件事。周围的人都知道对吗?”
“是。”付瑞泽蹙蹙眉:“怎么了?”
“你们会帮她打掩护?比如她去找贺寒的时候,会组局叫商循过去玩之类的?”
付瑞泽不知道陈文藻这突如其来的前言不搭后语里卖的什么药,有些警惕地看着他:“问这个干嘛?和我的案子有关系吗?”
“没关系我问你干嘛?我警察你警察?问什么答什么不知道?废什么话?”
“多问一句怎么了?突然这么凶干嘛!”付瑞泽被陈文藻发现的时候,正尿失禁蜷缩在角落里,心里本就憋着一股窝囊气没处发,突然被他连着呛了几句,更是怒不可遏:“我和杨思珈又不熟,平时也不常见,有什么事你问杨思捷去!她的事,就数他最上赶着做。”
“哦——”陈文藻恍然大悟般拖长尾音:“杨思捷知……”
陈文藻周身猛然一顿。
不对。
“先这样。我有事出去一趟。”陈文藻匆匆和李潇帆嘱咐了几句,翻着手机通讯录便快步朝外走去。
电话很快拨通,陈文藻忙问:“案件相关,你现在在哪?”
“啧。江华医院。”
“去看杨思捷?”
“看他妈。”
“行。”陈文藻快步朝楼梯走去:“醒了吗?”
“还没。”杨思珈看了一眼柳灿宁,有些不悦道:“还有什么要问的?”
“柳灿宁在你旁边吗?”陈文藻道:“让她接下电话。”
杨思珈把电话转交柳灿宁:“陈文藻,一刑警,例行问讯,问什么说什么就好了。”
“欸。好。”柳灿宁连忙接过电话,手抖个不停。
杨思珈温声安慰:“没事。”
“柳灿宁同志,不用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陈文藻下了楼,快步朝车走去:“我刚刚看了传回单位的笔录,你是回家里拿杨思捷换洗衣物的时候,发现付尔晕倒在客厅里,送她去的医院?”
“是。”
“是被吓晕的还是……”
“是被付瑞泽喷了药迷晕的!”柳灿宁忙道:“监控已经传去公安局了……”
被陈文藻打断:“什么成分?”
“苯……”柳灿宁心脏猛地一颤,急忙改口:“苯什么来着,挺拗口的,我给忘了,我去问……”
“不用。”又被陈文藻打断:“你回家的时候,是带着两个小孩一起回去的吗?”
“哦,没有,那时候他们睡着了,在医院的客房里,我请护士帮我照看。”
“行。”陈文藻笑一声:“就这些,没别的了。今天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想来盘问你的人一茬接一茬的,这些问题估计都被问过很多次了,你别嫌我烦啊。”
柳灿宁忙摇头:“哪有哪有。应该的应该的。”
“出了这样的事,是我们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但逝者已矣,节哀。”陈文藻说:“把手机还给杨思珈吧。”
杨思珈接过。
“单独说几句。”
杨思珈看了一眼杨思捷,起身快步朝外走去。
杨清达那一棍子,透透实实打折了杨思捷两根肋骨,还缝了几针,本该再静养几天,最起码得到拆线。但杨清达的事哪还顾及得上这些,杨思捷接到陈文藻来电便急忙赶过去,和知情的问了一圈才回医院,晚杨思珈几分钟到。
进门见杨思珈也在,杨思捷便一言不发坐去付尔床畔,只当没看到她。
这次也一反常态地没偷瞄她。
病房门一关上,柳灿宁便站起身,一瞬不瞬地看着杨思捷的背影,平静道:“是她杀了你爸。”
“空口无凭。”
“那你干嘛不理她?”
“再废话,她打完电话回来,你就没机会动手了。”
“怎么。”杨思珈把客房门拉开一条缝。
“杨思捷和柳灿宁关系怎么样?”
杨思珈蹙眉:“不清楚。”
“不清楚?”陈文藻无语:“他不是你哥吗?哥嫂关系怎么样都不知道?”
柳灿宁发笑:“既然都知道了,还回来?”
“我小孩呢。”
柳灿宁面上笑意加深:“原来你是以为我要用孩子威胁你。”
“情人女友不断但从不闹离婚,你说我怎么判断他们感情好不好?”
“你最好保证他们没落进杨清逸手里。”
“那我要是说,我把他们打包送给他了呢?”
杨思捷总算转回身看柳灿宁,一双眼平静得宛若两口黑不见底的枯井。
“那我们一起死。”
“好啊。”
陈文藻啧了一声:“那是哪种形式的出轨?”
“出轨还分形式?”
“知不知情?”
“……应该是知情的。”
“会不会因为出轨吵架?”
柳灿宁摇摇晃晃地走到杨思捷面前,从兜里掏出一罐养乐多,撕掉被扎了个针孔的铝箔纸,递到杨思捷面前,笑看着他说:“你一半,我一半。”
“……没听说过。”
“哦。所以是正大光明的喽。”
“嗯。”
“他父母也不劝诫?”
“基本不管。”
“也就是说,柳灿宁的情绪和想法,一直以来都是被无视的。”
杨思珈心头猛然一颤,她急忙挂断电话,朝付尔病房狂奔而去,在推开门的瞬间,便见杨思捷正仰头将那瓶养乐多一饮而尽。
“医生。”杨思珈扶着门,长吸了一口气,转身朝外狂奔而去:“医生!!!!”
柳灿宁恍惚着往后踉跄了一步,便也慌忙朝房门跑去:“医……”
“跑什么。”杨思捷一把抓住柳灿宁的手腕,背脊慢慢弯下去,呼吸一点一点变得沉重:“一命换一命。”
杨思捷抬头看着柳灿宁,眼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你要是敢扔下两个孩子……咳……”
大量的血从杨思捷口鼻喷出,又很快凝结,杨思捷也像是漏了气一般整个人骤然缩成一团,深深陷进躺椅里,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开始发紫,七窍源源不断渗出黑红的血,又凝结,在他脸上堆积成狰狞可怖的血条。
柳灿宁怔怔看着他。
他眼睛上堆起厚厚的恶心的血痂,什么都看不见了。
杨清逸说那是混了蛇毒的化合物,一喝下去,他的细胞、组织很快就会像是被引爆一般被破坏,血会堆满他的食管和呼吸道,一涌出来,蛇毒的凝血性又会使他的血液凝固,他会像是被诅咒了一般,痛苦丑陋地死掉。
死掉。
死掉。
从决定帮杨清逸那一刻起,柳灿宁脑海里不断在重复这两个字。
一想到这个烂人会死在她手里,她就激动得全身颤抖。
还想和她离婚。
就算是做鬼都别想和她离婚。
废了她的人生毁了她,不该死该怎样!
她诅咒这个烂人死后不得超生,做一条厉鬼游荡人间,好好看着柳灿宁这个害死他的真凶是怎样潇洒余生的。
柳灿宁哈哈笑起来,可笑得是这样难听,和哭一样。
柳灿宁气死了,她捏起衣袖胡乱替杨思捷擦了擦脸上的血渍,捧着他的脸继续哈哈笑:“很疼是不是?疼就对了!你给我好好记住,是我害得你这样疼,你给我记住了!就算是死你也不要忘记!我等着你来找我,杨思捷,我等你头七回魂来找我!杨思捷!杨思捷!”
杨思珈抓着柳灿宁的后衣领,把她拎到一边,跟着她冲进病房的医生护士连忙把杨思捷抬上病床,冲击手术室。
他一只手悬在空中,胡乱抓着什么。
杨思珈连忙握上去,用飞快的语速说:“马上进手术室了哥,马上到了,马上到了,别怕,你别怕,医生会救你,你别怕,哥,哥。你不要乱动,不要浪费力气,好不好,别动,哥。”
杨思捷用很小的幅度晃了晃脑袋,努力发出声音:“佳佳……”
“我在,我在,哥,你不要说话。”
“我,爸的事,你,有,有没有,参与?”
“没有。”
“你保证。”
“我保证。”杨思珈说:“我要是参与,我不得好死。”
杨思捷笑了一下,眼泪被血围着,在他睛明穴的位置打转。
“保她。”杨思捷握着杨思珈的手一点点往下掉,声音已经小到几乎快听不清在说什么了:“保她。”
杨思珈忙点头:“好,好,我知道。”
“我妈和……”
声音戛然而止。
杨思珈愣了一下,轻声喊他:“哥?”
没反应。
杨思珈停下脚步。
推着病床朝前冲的医生和护士也放缓速度。
杨思珈平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手术室:“先检查。”
“好。”医生连忙点头,继续带着众人冲进手术室。
但‘手术中’的灯才亮起,又熄灭。
医生快步走出来,解下口罩沉重道:“很抱歉,杨小姐,已经没有生命体征。”
“好。知道了。”杨思珈平淡道:“把他脸擦干净再推回他病房。”
“好的。”
杨思珈转身往回走,掏出手机,挂断陈文藻的来电,翻通讯录打电话。
“刘锐。”
“思珈。”
“杨思捷死了。找几个人来江华医院。要是走漏风声,你知道后果。”
“是。马上办。”
杨思珈又打给齐涵配给她的随行保镖。
“去买一身寿衣。要真丝面料,不要有异味。身高190。联系最近的殡仪馆做火化,找一辆商务面包车,20分钟内开到住院部地下停车场。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好的杨小姐。”
杨思珈把手机收回兜里,快步回了付尔房间。
柳灿宁正跪在地上,用抹布一下又一下地擦着地上的血渍。
杨思珈走过去,踩住抹布,狠狠往后一踹,坐到付尔床尾:“如你所愿,死了。”
杨思珈抱起手,笑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会看在杨思捷的份儿上,觉得两个小孩不能既没了爸又没了妈,才敢这么嚣张,我去接个电话的功夫就动手啊?”
柳灿宁捡抹布的动作一顿,站起身,也笑看着杨思珈:“事实不就如此吗?而且他肯定也让你保我。”
“保你?”杨思珈像是被戳中什么笑点,捂着肚子哈哈笑起来:“我连参与他爸的事就不得好死的毒誓都张口就来,为了让他快点咽气说的话,你也敢当真?你怎么这么搞笑。”
柳灿宁周身一僵。
杨思珈说完也笑够了,起身朝外走:“你来。”
走到病房门口,身后还是没有动静,杨思珈停下脚步,转回身,笑看着她:“要不然,我也给你打一针?”
柳灿宁攥起拳头,快步走来。
杨思珈从她的包里掏出几个卡包,把装在里面的卡全取出来,铺在客厅茶几上。
“我财运还不错。”杨思珈坐到沙发上,抱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翘起的二郎腿,看着柳灿宁:“上大学前用杨清逸的钱,上大学后用男朋友的钱,大学毕业了,又开始有人不停送钱啊,公司啊,资产什么的给我,我自己的钱还真一分都没动过。这些卡是一部分,里面有50万到2000万不等,密码贴在上面,对我而言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打发像你这样,帮我做了脏事的人。”
“杨清逸让你全部推到我身上对吗?可以,没问题。杨思捷的命我担。既然你都帮我把事办好了,该给的钱当然得给。”杨思珈用下巴点了一下茶几上的那些卡:“选一张当你后半辈子养老钱,我再给你2分钟时间逃跑。”
柳灿宁看杨思珈一眼,猛然弓下身,抬手在茶几上扫了一把,抓起好几张银行卡,头也不回地朝外冲去。
杨思珈一路目送,直到柳灿宁的背影完全消失,才长舒着气靠到沙发背上,从兜里掏出药瓶打开,往嘴里倒了几颗药丸,强咽下肚。
想杀人。
杨思珈拿起手机,接通陈文藻打来的不知道第几个电话:“来长廷殡仪馆找我。带你去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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