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入城

“那我们明日可以去问问柏溪听没听说过你阿父的名字。”

明清野行事雷厉风行,要不然也不会选择靠拳头在军营打出一片天地,因为这样最省事,女兵也更容易服气。同样的,只要猜测出一点苗头她就会求证,只要可以问出来或者查出来,绝不含糊。

古代的家族分支遍布各州,那柏溪在这条路上被袁瑄汝带回来,那就说明离边南县很近,很大可能会有血缘关系,至于是不是,一问便知。

“妻主,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世上还有没有别的亲人……”

夏路回亲缘凉薄,心里对此也没有更多的期待:“而且妻主还不知道,柏溪是北川槊塔罪臣后代,此去都城乃是寻亲。他跟我阿父是与不是亲人,要么让我再背负一层罪人之子的身份,要么就是空想一场。”

夏路回不害怕成为罪役,大不了就是一死,但他害怕成了妻主的累赘,在可能寸步难行的阌朝里因为他而受人非议,前途受阻。

更害怕妻主为了他忤逆帝上,犯下死罪。

“原来还有这样的缘由,罢了,你不想相认,那我们就不问了。”明清野抬手抚摸他似乎纠结愁苦而微皱的眉头,衣料因抬手的动作而落下。

夏路回刚一抬眼就看到她手臂上的伤口,再也顾不上其他,捧着她的手神色急切地问道:“妻主怎么受伤了?衣服也破了……”

他竟然现在才发现。

“路上遇见了一次暗杀,不过没大事,小伤。要不是我肩伤复发,我肯定能把人抓住审清楚背后主谋。”

明清野大方给他检查,也是为了消除他的担忧,转移话题说:“就是可惜了衣服,我怕我补得太难看,就这样放着回来了。阿回你帮我看看能不能补好,这件衣服我还想一直穿着呢。”

夏路回一听还有暗杀,眼里立刻满是无措,更加担心了,哪里还管得上衣服:“这还只是回朝的路上,要是进了都城朝堂,到处都是明枪暗箭,妻主岂不是时时都处于险境……”

“阿回,相信我。”明清野反手捏住他的指尖晃悠道:“况且这不是还有袁将军,我现在风头很盛,免不了被针对,但在袁府暗杀肯定会有难度,否则袁府早就没了,对不对?”

“嗯……”

“最重要的是你,只要你好好的,我就能好好的。”明清野安抚他的同时,眼神也闪过一抹深思。

她同夏路回一样担忧他的安全,这次去了阌朝看来不能太出风头,低调行事才好,否则容易把阿回置于险地。

晚些时候夏路回坐在火堆旁给明清野补着衣服,明清野就睡在他旁边,这两日赶路加上受伤,她吃过之后就觉得困倦的不行,抱被子铺在地上不过几息睡着了。

被子很大,夏路回也能躺下来。等衣服补好,他才给妻主掖了掖被角,睡在了她身边。

火堆偶尔传来噼啪声,身边人清浅的呼吸也带给了他莫大的安心。

天明后大军就要启程,明清野在随军的水桶里舀了一瓢洗了把脸就要跟夏路回一起爬马车里去,早就聚过来的袁瑄汝见状,立刻受不了叫道:“明清野,你怎么不骑马?竟然跟夏夫郎挤马车?”

“我是伤员!”明清野理直气也壮:“而且我爬我夫郎的马车,碍着你了?就是阿回的床榻,我也能爬得。”

“……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袁瑄汝噌的红了脸。

明清野看她果然经不得逗,得意一笑就进了马车。

至于赶马车的人,柏溪自告奋勇去了,他在槊塔当过马夫,对此也算精通。

“那就继续行进。”袁瑄汝双脚一拍马身就往前走去:“这样下去,大概再有十日我们就能走到九重宫。金副将,此行经过烟沛城,你要不要也顺道回家看看?”

“不必,我母亲已在宫城外买下了一处住宅,这几日应该也搬了过去,说是要陪我住段时间,再多置办一些房产铺子,等我功成名就会把这些都交给我。”

金四海其实想邀请明清野来做客居住,她也能尽尽地主之谊。

但得知袁家先行一步,只能退让,等日后有机会再请明清野过来。

“不愧是烟沛金氏。”

袁瑄汝虽然也是世家姑娘,但还真不敢大手大脚的使银两,除了家规森严不许她们挥霍,还有就是怕白氏抓到她们的把柄。

从袁瑄汝小时候起就事事不能自如,性子才越发叛逆,但又因为约束,别扭又单纯。纠正起来其实也很快,让她释放天性即可,在明清野手底下时是她过的最松快的日子,如今都已经看开了不少。

“我要先回去看看侍父,按照惯例宫里人在城门前迎接完我们,就会许我们回家探望,也是整理装束,约酉时进宫面圣,女皇也会在宫中设下宴席犒劳将士们。”

袁瑄汝多次看二姐打完仗回家急匆匆洗漱换上宫服坐轿离开,也知道大概的流程。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也要跟着入宫了。

马车里,夏路回也听见了妻主说的爬上床榻的话,长而微弯的睫毛掩住眼底羞涩,扶着明清野坐了下来,拿起怀中信封说:“妻主,刚刚你去洗漱时袁二姑娘过来找你,这是让我转交给你的信封。”

明清野便接过拆开:“我看看……”

她看到第一行就变了神色。

这是柏家名册,袁行歌查的很详细,虽然不知道这些名字都有什么职位,但第一行极为显眼的柏归徇三字,已经确定了她们昨晚的猜测。

袁行歌已经把她当做袁氏阵营的主体人员看待,怕是想让她多了解情况才给她寄来了这个,后面的柏漓承三字更是标注了白氏二字。

阿回的事,恐怕也不能瞒着。

明清野神色凝重,将名册给一直低头耳垂红若滴血不知在想什么的夏路回看,指尖在第一行点了点。

夏路回的遐思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抬手紧捏住信纸一角,瞳仁都有几分颤动。

为了不惊动外面赶车的柏溪,明清野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收起了信纸握住夏路回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阿回,没什么大不了的。”

“妻主……”

夏路回心中五味杂陈,更是不知道他该以怎样的神色面对外面的柏溪,而且更加惧怕这之后牵连出的所有事会对妻主不利。

“我现在去给袁二姐说说这件事。”

明清野还想了解更多,比如柏氏被流放的原因以及阌朝对擅自离开流放地的罪役的处置律法,以此思考万全之策。

“好……”夏路回镇定下来就掩藏好自己的情绪,一切等妻主了解全局之后再定夺。

明清野起身出去,跳下了马车,跟袁瑄汝要了匹马问清了袁行歌的所在,便赶马追了上去,正好袁大将军也在前头并行。

前排都是袁家亲卫,排成十列方阵分别行进在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将袁离珏保护在中间。

袁行歌注意到后方异动,回首一看就见明清野过来了:“阿野,你看到我的信了吗?”

“看到了。”明清野到她身边问道:“袁二姐,这件事可能变得复杂了,所以我来找你问问这鎏金悬案的具体内容,要是柏溪的身份暴露,又会招来什么祸端?”

不管相认与否,夏路回也定然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跟柏溪一样落下罪责。

“鎏金悬案?”因为离得近,袁离珏听到这几个字眼立刻转头询问:“你们从哪里知晓了这些事?”

“母亲,是四妹偶然在路上救了一位槊塔的柏氏罪役,女儿才查出来这些,至于鎏金悬案,我也是在京卫司里听同僚说起过。”袁行歌本打算再查清楚一些给母亲汇报。

“鎏金悬案事关重大,不要再瞒着母亲独自查探,说不定就会惹祸上身。”袁离珏那时征战沙场,都城里的腥风血雨她没有过多涉及,只知道那一次之后朝中文官大换血,新皇登基,白氏逐渐权势滔天。

“遵命,母亲。”

“有什么想知道的,等回了府去书房详谈。这里耳目众多,就算知道了些什么,也务必守好口风。”袁离珏看着前路语重心长道:“朝中言官的事憬淮最清楚,介时让她说予你们听。”

“是。”明清野止住了话头,这里确实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午时休整,明清野带着夏路回坐在离袁瑄汝跟柏溪不远的地方,目光在柏溪已经洗干净的面上闪过时就发现了相似之处,眼眸,生的一模一样的桃花目。

这双眼睛落在男子身上尤其显得楚楚可怜,但柏溪与夏路回又是不一样的感觉,前者似乎有意隐藏,从不抬头正眼看人,也可能是罪役当久了才形成的习惯。而夏路回则是本身的孤寂清冷削弱了桃花目的多情,添了分高不可攀的感觉,从前也低眉顺眼好似很听话,现在只要夏路回拿这双眼睛注视明清野,她就觉得心神微动,好看至极。

嗯,不能比,阿回的眼睛好看。

夏路回有些心不在焉,但心神还是在妻主身上的,发现妻主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瞧,很是专注。

“妻主……”

夏路回也很喜欢妻主的眼睛,狭长凤眸,又带着妻主无与伦比的神采光芒,让人一望便移不开眼,尤其是对视时,妻主眼眸里会不自觉盛满笑意,仿佛是对他独有的情意,没有半分遮掩。

“咳咳!”

袁瑄汝重重咳了两声,然后表情极为无语的对明清野说:“明清野,你与夫郎恩爱,我不打搅你,已经躲到大军最边缘的地方了。但你追过来跟我炫耀,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啊!”

明清野这才收回眼神靠在夏路回肩头说:“我来此是有正事与你商量,我刚在马车外听你说还有宫宴,那能不能带家眷入宫,阿回初入阌朝,我不放心将他安置在某处。”

“我明白,宫内准许有功之臣的正夫随行,这你放心。不过宫里可不能轻易闹出人命,要是夏夫郎前去,你怕是要一直带在身旁。但有时女子谈事不许男子在侧,于礼不合,你倒不如让他暂留在我家。”

袁瑄汝虽觉得夏路回这个保命手段很厉害,但是宫宴中宫婢宫奴都在旁侍奉,一不小心推搡一下就会挨到人。

夏夫郎这样的已经算是妖孽入世,不详之人,恐怕下一刻就会被惊慌的大臣们拉去火化以平天怒。

袁瑄汝也想过夏路回这样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可能边南太过偏远人数稀少,才没惹出祸乱被烧死吧。

明清野也有这样的想法,但问了夏路回之后,他却不想独自留下。

因为夏路回已经下了决心,在阌朝绝不离开妻主半步,要是有毒酒,他会先喝,要是有暗杀,他也能替妻主挡住。

只有妻主好好的,他也就能好好的。

“那就一起去。”明清野依他。

……

青阌朝都九重宫,是虞氏始皇出生之地,百年前这片土地只有领地中的领主相互征伐。而虞氏女一出,以九重为中心,历时三十年将这片土地尽数攻打平定收入囊中,统一为青阌,其后人更是推出治国奇策,十二城三十六州,网状一般延伸,让青阌国牢固如磐石,坚不可摧,延续千年之久。

而今千年后,九重依旧繁华,却只流于表面,黑色城墙之下暗潮汹涌,繁荣外表之下也裹挟着诡谲难测。

十日后,镇南大军抵达九重宫城门外,如袁离珏所料,这次外迎依旧不见女皇,而是女皇身边的大侍女官若郸。

“大将军一路辛苦。”

若郸身着青红交织的宫服,象征身份的金冠上缀落的玉珠随着她迎合俯身而轻轻晃动,腰间更是佩戴女皇亲赐的透雪玉佩,华丽而又显眼,在一众赶了十多天路灰扑扑的将士里犹如投进了一颗亮眼的明珠。

这就是阌朝,这就是九重宫的荣华。

“若郸女官不必多礼。”袁离珏下马扶起她,举止也没有半分对来迎她们的是一个女官的不尊重,因为她清楚女皇肯定连迎接的旨意都没下。

若郸为全女皇爱才之名才会这样盛装出城迎接,彰显皇威。

她自小跟着女皇,恩义深重,连白贵君都不能越过她去,才会这样大胆,也时常为大皇女进言,但这几年少了,大约是看女皇的确不想让大皇女继承皇位,不想惹女皇不快。

“大将军,帝上已经命人在宫中摆宴,特许了将军回府与家人小聚,洗漱换衣入宫赴宴。今夜女皇与贵君都会来见见镇南一战最大的功臣,听说是叫,明清野?你可要带好她。”若郸此话内含深意。

白氏虎视眈眈,袁氏好不容易守住了南境,往后或许还有更多无端而起的战争,这人便是袁氏威信之一,让那些在九重宫醉生梦死的大臣不敢彻底拔除袁氏,否则要是南晋卷土重来,谁能上战场?

除了袁氏,谁都不能。

“还未恭贺大将军得胜归来,想来朝堂的风向也能因此有所转变。”若郸抬手:“还请大将军入城。”

“若郸女官也快回宫复命,侍奉女皇吧。”袁离珏往下压了压佩剑就当送行,然后骑上马抬头挺胸,满载威严而归。

后面便是跟随着她的将领,还有一辆马车,里面不知坐的是何人。若郸望着那马车过去,心想袁离珏倒是瞒的紧,让人连面都不露。

如此也好,这城墙背后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但也只能遮一时罢了。

袁氏亲兵浩浩荡荡穿过长平街来到袁府,马背上坐着的袁离珏在百姓眼中极有声望,一路都有城中百姓相送,恭贺她得胜。

袁行歌早已对百姓的热情习以为常,并且表情很严肃谨慎,好像会有人偷袭一样。

袁瑄汝觉得新奇又骄傲,这是她第一次在马背上接受众人欢呼,只觉得让人头晕目眩,恨不得扑下去跑上好几圈。正当她喜不自胜时,怀里突然被扔了一条手绢,条件反射接住要看是谁扔来的时,又劈头盖脸来了一堆手绢,有的砸人脸上还有些疼,一摸才发现里面包了小石头。

“二姐,这……”袁瑄汝大约知道了,扔手绢的都是街上未婚的男子。

刚要问二姐怎么办,一转头才看见二姐也被小石头砸了,只是提前做了准备才没砸到脸,想起刚刚二姐如临大敌的样子,她没忍住笑出了声,原来如此哈哈哈!

要让百姓们说,谁让袁家二女都尚未成亲,长相也是数一数二的俊俏,如今还立了功,自然就成了阌朝里极受欢迎的女君,不砸她们砸谁。

“明清野在马车里陪夫郎,倒是让她躲过了这一遭。”袁瑄汝捏着一堆手绢揉着脸说。

袁行歌也苦笑道:“不出来倒好,我还怕她一个也不接,反而把这石头扔回去。”

这真的是明清野这个夫郎奴能干出来的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入城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