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禀本是有心气沈君华,可见她听完还是八风不动的样子,继续加码叮嘱道:“容儿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你母亲对你寄予的厚望,倘若日后你有出息了,加官进爵也千万别忘了照顾你姐姐。”
说话间的功夫饭菜都被摆上来了,沈君华看他们父女俩一唱一和地挤兑她,十分倒胃口。有什么意思?她都懒得搭理这些事情,他们还以为她会伤心难过不成?
不过既然人家再三挑衅,她也干脆顺着他们的意思表演一下好了,省得继续留在这里看他们虚与委蛇。
“啪——”沈君华撂下了筷子,打断了赵文禀的发言。
在场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汇聚到了沈君华身上,谁也顾不上去享用面前的珍馐美食了,大家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瞧瞧沈君华要怎么反击。
赵文禀手段高明,说的话都是软刀子,虽然每一句都在嘲讽贬低沈君华,可乍一听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就算是沈君华听了心里不痛快,也没法儿发作。她要是真在年夜饭桌上非要闹起来,争个钉是钉铆是铆,那就是有理也成没理了,真不知道这位常年抱病的嫡长女要作何反应。
“抱歉,祖父,孙女突然头晕目眩,十分不适,打扰了您的兴致在此告罪,请容许孙女先行告退了。”
沈君华既没有发火,也没有搭理赵文禀的话茬,再一次无视了他,直接要称病告退了。她这个反应叫众人大跌眼镜,毕竟她虽面色苍白,但怎么看也不想她说得那么严重,有眼睛的一看就知道她在说瞎话。
没想到沈君华这么软弱可欺,人家都当面内涵她了,她还只知道逃避。
到底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看来这偌大的侯府迟早要落到她妹妹沈君容的手里。
老太爷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但还是压制着怒火和颜悦色地对沈君华说:“既然不舒服就先回去吧,好好休息,这桌上的饭菜我叫厨房全都另作一份给你送去。”
“多谢祖父。”沈君华玩儿了一招以退为进,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自己回去独享这一大桌子菜,想吃哪个吃哪个,不比在这儿跟一大堆人分着吃爽多了?
一直被无视的赵文禀只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空气里,根本无人应招,真是叫他好生郁闷。
不甘心的他开口挑刺,“大小姐这就走了?我看她不像很难受的样子,要是真的难受也该请个大夫来,怎么能回院子里自己养着呢?大家都齐聚一堂,她说走就走这成什么事儿……”
“住口,”老太爷一生厉喝打断了赵文禀的抱怨,“还不都是你逼的,好好的非说她站不起来的事情做什么?你们父女尽想着欺负她一个没爹的孩子,你还想让容儿承袭爵位,我今日就摆明了告诉你没门儿,有我老头子活着一日,就不许任何人欺负了华儿,你那些歹毒心思都藏好了,别露出来叫我看见,不然有你好看的。”
一时间客厅之内鸦雀无声,人人都竖起了耳朵听老太爷的训话。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沈君华这是使了一个以退为进的妙计啊,她要是咄咄逼人地和赵文禀争,那就是小心眼、不敬尊长,可她这么一退步,老爷子自然是心疼地紧,免不了要替她出气。
好一个以退为进、借刀杀人啊!只是不知道大小姐到底是真的软弱可欺、与世无争?假如她的确是有意为之,那可真真是高明极了。
众人心下暗服,想着也许这位大小姐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有这样深沉的心机,未必会给赵文禀父女拿捏了去。
也有人觉得沈君华不过是误打误撞,依仗着老太爷的宠爱才能不被欺负,可老太爷年事已高,万一那天撒手人寰了,沈君华还不是任由赵文禀搓圆捏扁。
赵文禀一个当家主君被岳父指着鼻子骂,当即十分下不来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很是精彩。
沈君华则端坐在自己的轮椅里,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等老太爷把赵文禀痛骂了一顿,才不咸不淡地开口道:“祖父莫要动气,都是孙女的身子不争气,二叔说得都是事实也是好心。”
沈君华本就面带病容,眼下柔声款款地替赵文禀求情,俨然是一个温良恭俭让的柔弱小白花,相比之下赵文禀则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的刻薄。
沈君华这个病秧子,怎么不早点儿死,她活着一天自己的女儿就要被她压一头……改明儿沈君华病死了,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硬气地说不叫我的女儿袭爵。
赵文禀心里气得要死,偏偏万千心思无法宣之于口,更不敢和老太爷针锋相对,只好陪着笑脸解释:“父亲冤枉死我了,我哪儿敢有这个心思,大小姐是嫡长女,侯主的爵位自然是她的,容儿怎么敢越轨肖想呢。”
老太爷闻言火气平息了一些,但仍旧板着脸教训道:“你要是没坏心,那就是不懂分寸,一点儿眼色也没有,连孩子的情绪都不会照顾。”
“是,女婿知错了,都怪女婿忙于管家,忽略了这些人情。”赵文禀一直陪笑,笑得脸都僵了,偏偏沈君华自始至终都风轻云淡地置身事外,仿佛众人的目光焦点没有落在她身上一样。
沈君华早就料到赵文禀会有这个结果了,她以退为进就是想让赵文禀沉不住气,流露出更多对她的不满与苛责来,好叫大家看清他的真面目。也能给在老太爷心里添把火,给他出面训斥赵文禀更充分的理由,反正她一条咸鱼是不会亲自下场怼回去的,自己在一旁坐山观虎才是咸鱼的生存法则啊。
老太爷虽然不喜欢赵文禀,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有管家的才能,一个人将偌大一个镇南侯府治理的井井有条,倒比他那个体弱早亡的哥哥强得多。而且他是个十分知道进退的人,这不被敲打了一番立马缩回去不敢嚣张了,只是他的长孙女身娇体弱性子软,若日后没了自己这个依仗,还不知道怎样被人磋磨。
“你既然知道错了,还不快向华儿道歉。”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凝滞下来,赵文禀毕竟是长辈,如今老太爷按头让他给沈君华一个晚辈道歉,实在是太过为难他了,这何止是不给他这个当家主君面子,简直是在啪啪打他的耳光。
赵文禀忍了又忍,强把凤眸中燃烧的恨火浇灭,换上一副和蔼长辈的慈祥面孔来,强颜欢笑道:“对不住大小姐了,是我失言了。”
“二叔客气了。”沈君华的反应不温不火,清浅的笑意达不到眼底,只在面上昙花一现。
旁人见状忙跟着开解求情,赵文禀好话说尽,再三保证自己绝无坏心才算把这件事揭了过去,但好好的一场家宴最终还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沈君华招呼了信芳推她离开,周叔也紧随其后,主仆三人很快离开了宝善堂。
信芳推着沈君华往回走,越想越觉得憋屈,忍不住愤愤不平地念叨:“主子您也太好性了,赵二爷如此阴阳怪气地讽刺您,您都不跟他计较。还好老太爷宠爱您,没让赵二爷真的欺负到您头上来。”
沈君华浑不在意,“我这不是好好的,和他们争来争去的没意思,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得了。”
信芳是沈鸢麾下家将之女,是被沈鸢特意安排在沈君华身边做侍女,她性子直爽火爆,有什么话都没法儿憋在心里,常常是沈君华没觉得怎样,她就替她打抱不平起来。
“奴婢就是看不得他小人得志的样子,二小姐除了身体康健之外,哪一点儿比得过您。天妒英才,老天爷实在是太不公了。”
沈君华闻言心有戚戚,是啊,她是注定的短命炮灰,上天的确待她不公。可她又能怎样,眼下躺平的咸鱼生活已经是她权衡利弊之下的最佳选择了。
“你也别整天怨天尤人的了,我都没抱怨呢,”沈君华轻笑一声,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淡漠,“我可听说怨妇老得快,你小小年纪怨气这么大,小心没几年就变成黄脸婆了。你现在连个夫郎都没说上,真成了黄脸婆谁还愿意嫁给你啊?”
“主子你就会拿我开涮,”信芳瘪了瘪嘴,“我当然没法儿跟主子比,您姿容绝世,世间多少男儿都要败倒在您的容颜之下。我是没本事讨夫郎了,只盼着您开恩替我找一个了。”
沈君华:“贫嘴!”
周叔也插话说:“那是,咱们大小姐可是要娶京城第一美人的,到时候林公子嫁过来,就把他陪嫁的侍子许给你也不错,我听说林公子的小厮都是品貌出众,才华横溢的。”
“那感情好,到时候我也跟着主子沾沾光。”
沈君华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想:那恐怕你要失望了,我才不会娶男主过门,我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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