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蜜豆糕

岑寂寥细细回忆：“你娘被老头儿带到阁里的时候，我才不到四岁，我只记得那时你娘十分憔悴。瘦瘦的身子，只一个肚子大得吓人。但你娘长得很美，是小师叔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女子。”

“你娘到了阁里之后，为了养胎，整日卧床不起。老头儿为了避嫌，常常叫我去给你娘送些东西过去。你娘常捏着一块蜜豆糕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生你的时候是秋天。你娘看着窗外落下的树叶说‘秋日到了，是离别的季节，便叫叶将离吧’，这是你名字的由来。”

“后来，后来生下你不久，你娘便去了。你娘说，不求你这一辈子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安健康便好。老头儿知道你身上的毒是你娘最大的执念与不甘，所以后来这十几年，一直在寻找那老道的下落，定要为你医好······”

随着岑寂寥把往事一段一段说出来，叶将离泪流了满脸。

“小师叔，我娘的仇人是谁？为何害得我娘身受重伤？还有我爹，我爹是谁？”

岑寂寥摇摇头：“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只有等老头儿回来了你去问他。老头儿如今在山上逼着那老道炼药呢，那药方十分繁琐，等药成了，便会回来。到时候你问他，他应是会跟你说的。”

不知不觉，天已经快要亮了，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叶将离擦了把脸上的泪，对岑寂寥挤出一个笑：“小师叔一路劳累，还陪着我聊了一夜。小师叔快去睡会儿吧，我也要回房睡觉了。”

说罢站起身，也不等岑寂寥回答，便一跃回了二楼房间。

侧寂寥看着叶将离消失的身影叹气，小阿离啊，定是躲起来伤心了。如今她已经是大姑娘了，再也不好抱在他怀里坐在他膝上好好安抚她了······

叶将离并没有睡觉，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岑寂寥的那些话在叶将离耳边回响，一边是为了生下她不惜服下毒药的亲娘，一边是为了医好自己身上的毒在外奔波的师傅，想着想着她的眼泪便又流了出来。

叶将离从小不是爱哭的孩子，便是为了躲师傅的一顿教训，嗓门大的她也只是干打雷不下雨，今日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她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疼得厉害，又空空荡荡的叫她害怕。

哭着哭着，一夜没睡的叶将离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这次她又做梦了。

依旧是上次那个身怀六甲被人追杀的女子，这次看得更清楚了些。那女子对着为首的黑衣人说：“告诉你家主母，我对她的位置并不感兴趣。既然选择了走，我便绝不再回去。玉郎那里我也已经说明白，只当我叶彤已经死了，从此以后与他再无瓜葛！”

那黑衣人发出刺耳的笑声：“我家主母只说了要你性命，别的与我无关。已经到了绝路，叶姑娘束手就擒吧，还能得个痛快！”

那女子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扔掉了手中的剑，就站在那里看着北方，风掀起她的长衫，仿佛一株脆弱的美人蕉。

黑衣人一掌冲着那女子心窝打来，用了十成的力气。就在他们都以为女子必死无疑之时，那女子却是脚下一动，身子伏下去，硬生生的从黑衣人腋下穿出。

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要逃，肚子里还有孩子，她还不能死······

叶将离似乎明白了，她梦里那个叫叶彤的女子想必便是自己的阿娘了。只是不知为何，如今才让自己看到一些片段。

梦里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玉郎又是谁？可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醒来的叶将离头疼欲裂，眼睛也肿胀得很。看了眼窗外的光线，此时已经是下午了。

胡乱洗了把脸，叶将离穿上衣服便往外走。

侯绾之正在窗边看书，听到动静便看到叶将离要出门的身影。一向神气活现的叶将离竟然沉着脸，眼眶还是红的，侯绾之吓了一跳。抓起一件外衣冲出去，追上叶将离。

“叶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侯绾之问。

叶将离摇头，步子迈得更快了些。

“叶姑娘，若是有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说出来便能好很多。”

叶将离止住了步子，扭头看向侯绾之：“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莫要跟着我！”

侯绾之被叶将离眼中的狠戾吓住了，他还从未见过叶将离这幅样子。

看着叶将离走远了，侯绾之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这次只远远跟着，他有些担心叶将离。

叶姑娘一向大大咧咧，若是小事定不会这样难过。只是若是大事，恐怕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这么远远看着她，这样自己心里也能放心些。

叶将离知道侯绾之还在身后跟着，她也懒得理会，只要不打扰自己，跟着便跟着吧。

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了一大圈，叶将离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秋日的阳光已经不再刺眼，此刻日头偏西，眼看着天要黑了。

街边有卖糕点的铺子，叶将离目光落在了蜜豆糕上。蜜色的糕点卷成一块一块的样子，里面有蜜豆和牛乳的夹心。小师叔说阿娘怀她的时候最爱吃蜜豆糕，一定很好吃吧。

叶将离要了一斤蜜豆糕，小二包好递给叶将离。付了银子叶将离打开油纸包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吃着吃着，叶将离又哭了起来。

这蜜豆糕原来这样甜啊，甜得发腻。阿娘是心里有多苦，才能吃得下这样甜腻的糕点。

身后是人来人往的大街，面前是一幅被叶将离忽然而至的眼泪吓懵的糕点铺小二。

“姑娘，若是不好吃我退你钱便是了，这怎么哭了？”

侯绾之看到此情景，急忙过来对小二先赔了个不是，然后拉着叶将离离开，边走便塞给叶将离一块帕子。

叶将离醒过神来，已经被侯绾之带着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巷。一颗大槐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并两张石凳，天色已经慢慢变暗，巷子里的人家都回家吃晚饭去了，此刻并没有人。

“叶姑娘，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你跟我说过，一切都会好的。若是实在难过，便哭一会儿，哭完了，咱们回家吃饭。我就在这陪着，并不打扰你。”

叶将离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最后的一丝天光也隐没了。

叶将离刚才哭得太过厉害，止不住打了个哭嗝。

“我昨日才知道，我阿娘怀我时候受了重伤，为了把我生下来，服了续命的毒药。生下我不久，便不在了。我还未见过我阿娘，我欠她一条命······”

叶将离抽抽嗒嗒的说与侯绾之听，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侯绾之，她只觉得这件事憋得她心口疼，再不说一说就快要憋死了。

侯绾子叹口气：“叶姑娘，你阿娘为了你拼尽了性命，你更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也不知道有亲娘疼爱是个什么滋味，打我生下来我娘便不闻不问。你有这样的阿娘，实在是太过幸运。如今你有家人朋友在身边，自己又武艺高强。若是实在为你娘难过，便打起精神来，查清楚你娘为何人所伤，为她报仇便是了。”

叶将离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向侯绾之。是啊，她要找到幕后之人，查清楚阿娘是被何人所伤，然后为阿娘报仇告慰阿娘的在天之灵。

阿娘的事情师傅知道得最清楚，如今师傅还在山上盯着老道给自己炼药，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自己只能等师傅回来，问清楚了阿娘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从长计议。

“多、多谢你了，我今日有些心情不好，刚才不该吼你的。”哭久了，叶将离还有点收不住。

“无事，突然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是要有个时间来缓缓神，我没怪你。”侯绾之露出一个笑，能帮上叶姑娘的忙，他很开心。

“天都黑了，你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饿不饿？不若我带你去鹩子街买些吃的？”

叶将离还真有点饿了，刚才买的那包蜜豆糕也不知掉到了哪里，叶将离也不想再吃这样甜腻的东西，觉得吃了之后更难过。

“我想吃些辣的，再喝上一杯雪草冰水。嘴巴里又酸又苦，难受死了！”叶将离不自觉语气里带着一些撒娇，侯绾之听得嘴角控制不住的翘。

“走吧，我知道一家干炸豆腐做得好，他家辣子调得香，还有许多其他小吃。”

叶将离点头，跟着侯绾之往鹩子街走。

鹩子街一入了夜便像是油锅里加入了开水，沸腾起来。侯绾之之前在这里摆摊，对附近有什么吃食也算是了然于胸，基本上晚饭都是在这里随便解决的。

那家干炸豆腐就在一处拐角，摊主架起一口大锅，案上摆着各种可以炸的东西。

还没走到地方，一股子诱人的香气便扑鼻而来。叶将离使劲吸了一口气，真香！

摊子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队，看来这家生意真是很好。

“老板，一份干炸豆腐，一份炸蘑菇，一份炸芸豆，干炸豆腐多要些汤汁和辣子！”

有客人在点菜，老板一边答应着，一边手脚麻利的往油锅里下各种东西。

干炸豆腐出锅后，那老板又从一旁的大锅里舀出调好的汤汁往碗里一浇，再加入一大勺红油辣椒，撒上芫荽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