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水煮鱼

这年的秋天，当今圣上病逝，七皇子继位。

新皇继位颁发了两道圣旨，一道是立皇帝生母魏美人为太后，另一道便是封瑞王为摄政王，监理朝政。

说起来瑞王，贺国都城人尽皆知。不仅仅是因为他乃先帝同父同母的一胞兄弟，深受先帝重用，更因为他在外传播的残暴之名。

瑞王年轻时候在一众兄弟中便是出了名的跳脱，喜武厌文，还曾偷偷跑出皇宫做了一段时间游侠。后来被先帝揪了回来，与定国公家的女儿欢宜郡主成了亲。

定国公乃是贺国老牌的勋贵，定国公夫人是当阳长公主，瑞王的亲姑姑。据说瑞王与欢宜郡主是从小定下的娃娃亲，两人门当户对，般配极了。

瑞王领兵打仗很有一套，因英勇善战，为贺国征伐疆场，立下不少功劳。

要说瑞王残暴的名声便是从他婚后传出来的，有人言之凿凿的说经常从瑞王府的后门见到一具具带血的尸体抬出去，那死相十分可怖。

更是有更夫说半夜三更瑞王府内会传出瘆人的女子惨叫声，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如今新帝继位，可新帝今年只有十六岁，对于朝政之事还要仰仗着瑞王扶持。更有先帝去世前对瑞王的看重，交代瑞王要好好看护新帝与贺国的江山，于是这摄政王之位瑞王是坐得稳稳的。

不提贺国都城的风云变幻，八月初八，叶将离的十九岁生辰到了。

岑寂寥从西北带回来的各色礼品早就准备好了，堆了满满一屋子，叫叶将离慢慢翻看。

饕餮阁今日东主有喜，关门停业一日。岑大在后厨忙着做一桌丰盛的饭菜，陈阿嬷打下手。岑二娘在房里帮着叶将离收拾礼物，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你小师叔真是会挑，瞧这绸缎的颜色，最是趁我们阿离。明日便叫裁缝来给你裁几身新衣，厚衣服也要添几件了，马上天冷了。”

桌子上满满当当的摊着绫罗绸缎，大多是叶将离喜爱的红色。岑寂寥说这些是在西北遇到一个江南来的布商，拿宝石换的。江南出好布匹，宫里每年上贡的布料都是江南来的，自然花样新颖好看。

另有几套头面首饰，玉石红宝珍珠，价值不菲，晃得岑二娘眼睛都花了。心想这些便都是阿离以后的嫁妆，这几幅头面，都能当传家宝了。

还有一些是各色的小玩意儿，有泥捏的小人儿，还涂了油彩栩栩如生。

叶将离捡出三个泥人放在手心端详，这应该是一家三口。小娃娃穿着粉色的襦裙被爹爹驮在肩膀上，裂开嘴巴大笑，眼睛都挤到了一起。娘亲在一旁仰头看着小娃娃，手里拿的帕子似乎要去给爹爹擦去额头的汗珠。

虽然这泥人捏的粗旷，但极传神，能想象出来这是爹娘带着孩子出游的情景。

“阿离，快换身衣服，今日过生辰，要穿得喜庆一些，就穿那身红色的衣裙。你岑大叔快要做好饭了，大家都在院子里等你。”岑二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催叶将离。

把三个小人摆在床头的案几上，又盯着看了几眼，叶将离换衣服去了。

八月的夜晚已经凉了，院子里挂上了彩灯，岑寂寥叫岑小八和岑小九跑出去买的。长桌上摆满了菜肴，一道道飘着醉人的香气。

岑小九抱着肚子跟岑小八说悄悄话：“阁主怎么还不出来，这香味儿一直往我鼻子里钻，馋死我了！”

岑小八嗡声嗡气的说：“女人家还要梳妆打扮，麻烦。”

岑三捏着胡子笑：“每年阿离生辰，大师兄总要做一桌子好菜，今日沾阿离的光，不知道有没有大师兄藏的好酒喝？”

岑寂寥道：“今日喝我从西北带回来的酒，西北的酒烈，三师兄要悠着点。”

“越烈越好，那跟水似的喝起来有什么意思。”

后门被敲响，叶大包带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来了，里面是他自己准备的礼物还有胡娘子拖他带来的贺礼。因为今日都是饕餮阁自己人，胡娘子不好来打扰，便托了叶大包把自己准备的叶将离生辰礼给带来了。

见到岑寂寥在，叶大包慌忙行了一礼：“叶大包见过副阁主，不知副阁主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没几日，我听说阿离收了你做干儿子？”岑寂寥问。

今日叶大包打扮得极精神，胡子修得整齐，衣服也穿了一身宝蓝色的绸缎袍子，头发整整齐齐梳着，看着总算不像个地道的屠夫了。

“是，蒙阁主看重，今日我来给干娘贺生辰。”叶大包恭敬的回答。

“大外甥，论辈分你该叫小师叔叫小爷爷！”岑小九插嘴。

岑寂寥差点一口茶呛到肺管里，咳嗽了两声，瞪了岑小九一眼。

岑小九吐吐舌头，不敢再说话，心里念叨着阁主怎么还不出来，她不来，小师叔总是肃着一张脸，吓死人了。

叶将离总算是换好衣服出来了，一身红色衣裙，在昏黄的灯光下飘然而至。

侯绾之挨着陈阿嬷坐在末席，偷偷打量叶将离。高挑的身材，那身红衣趁得叶将离唇红齿白，今日的她更好看了。一双眼睛映着灯光闪闪发亮，飞扬的眉毛，高高的鼻梁。仿佛前几日那个大哭的叶将离是一场梦，藏在侯绾之迷离的心里。

“感谢大家为我过生辰，今日好酒好菜，不醉不归！”叶将离走到位上坐下，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

岑寂寥拧眉：“阿离莫要喝这么急，先吃点菜垫垫肚子。”

“对对对，尝尝你岑大叔为你做的水煮鱼，用的是五斤的大鲢鱼，肉嫩极了。”

岑二娘给叶将离夹了一筷子鱼片，叫叶将离多吃。

这是川菜的做法，因叶将离爱吃辣，今日的菜大半都是带辣椒的。

肥厚的鱼肉顺着纹路片成薄片，放入盐、料酒、胡椒粉腌制，腌制好后拌上淀粉。

锅中水烧开，将黄豆芽焯水放入海碗备用。

烧大火，猪油润锅，葱姜蒜辣椒段炒香，加开水，水开放入腌制好的鱼片。鱼片极薄，稍微一滚便卷了起来。连汤倒入海碗，撒上蒜末、花椒和干辣椒。

再烧热些许热油，淋到装满鱼片的海碗里。呲啦一声，麻辣鲜香的味道随之飘出。

鱼肉嫩滑，辣味和麻味全被被吸收到每一片鱼肉中，入口一抿肉便化了。

叶将离爱吃鱼，更爱吃这麻辣水煮鱼。筷子不停的来回，辣得额上全是汗珠也顾不得擦。

岑寂寥拿出帕子帮叶将离擦了擦汗：“慢些吃，小心鱼刺，小时候吃鱼被卡住喉咙忘了？”

叶将离摇头：“忘不了，好大一根刺，喝醋都不管用，还是二娘用筷子帮我夹出来的，可是吓得我一年没敢吃鱼。”

“无事，这鱼大刺我都已经挑出来了，阿离吃的时候注意些就好。”岑大夹了一筷子花生米，与一旁的岑三碰了碰酒碗。

岑小九甩开膀子大吃，对着一盘子八宝鸡下手，还不忘给岑小八扯了一个鸡翅膀：“八哥快吃，这鸡连骨头都酥了。”

吃了一会儿，肚子填了七八分饱，大家便开始给叶将离敬酒。

叶将离一碗又一碗的喝酒，喝得岑寂寥直皱眉。

“如何能这样喝酒？今日酒烈，你还是少喝为好。”

“无碍，我常与胡娘子对饮，如今酒量尚可，小师叔不用担心。”叶将离说着又是一碗酒下肚。

侯绾之也被叶将离豪放的喝法给吓住了，今日这酒一入口便尝出来烈的狠，仿佛一把火在胃里点着了。叶将离这般喝法，明日必定难受。

只是他一个外人，也不好相劝，只盼着岑寂寥能把叶将离给劝住。

见叶将离不听劝，岑寂寥只好训斥那些敬酒的人：“不许再给你们阁主敬酒了，若是再胡闹，明日每人领一顿罚！”

岑小九哪里喝过这样烈的酒，早就醉得恍惚了，只凭着酒壮起来的胆子大着舌头对岑寂寥说：“今日阁主生辰，咱们、咱们不醉不归，小师叔莫要这么扫兴······”

话没说完，一头扎到了桌子上，手里还拿着半只鸡腿。

岑小八喝得不多，但也已经醉了，不停的拍着岑小九的脑袋：“西瓜熟了，小九快起来吃······”

岑二娘一边忧心阿离这般喝法该怎么好，一边看着岑小九和岑小八醉猫一样的混乱景象生气。

岑大和岑三一人扛起一个，把岑小八岑小九扔进了屋子里。然后两人拎着酒坛子使唤着叶大包端两盘小菜回厨房单独喝去了。难得有好酒，不喝尽兴岂不是可惜。

岑寂寥夺过叶将离手中酒碗：“不许再喝了，夜深了，回房睡觉去！”

叶将离觉得自己还没醉，也不想睡觉，于是对岑寂寥说：“我我不喝了，小师叔，我想坐一会儿。”

岑寂寥摸摸叶将离的头发问：“可还在因为你阿娘的事情心中难受？小师叔就不该告诉你。”

叶将离抬起眼睛，看着迷蒙的夜空：“都说孩子的生日是娘的受难日，我阿娘千辛万苦生下我，我竟如今才知道她都受了什么罪。小师叔应该早点告诉我的，说不定我如今已经查到了仇人是谁。”

岑寂寥扫了一眼侯绾之和陈阿嬷，侯绾之知趣的站起身来：“夜深了，我与阿嬷先回房了。”

其实他不想走，为叶将离准备的生辰礼物还没送出去。但看着叶将离这个样子，算了，明日再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