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不用唤他，他居然自己主动过来当帮手了。

楚央见他一同蹲下，压低声音道：“我桃园——遭贼了——”

遆庥学着她的声音：“哦。”

他这个反应也太平淡了点吧，算了，他就没有不平淡的时候。

楚央宽容大度，在心里谅解了他，尽管对方并不知晓平淡也是种罪过，还替她操心道：“站都站不起来，要怎么抓贼。”

被他发觉了吗。

楚央刚站起时，腿脚像是被小虫子啃爬，又酸又麻，动弹不得。她自惭发窘地低着头，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后，抬头问他：“神君能陪我抓贼吗？”

那张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勉强又笑道：“你若忙就不用了。”

“不忙。”他别过脸，眼望着远处静止的桃树，竟没了下文。

所以……他这是同意了？

楚央等了一分钟，他依旧没走，这才敢确定他同意了的事实。

倏忽间，他又站起身。

她心底刚落地的石头，就这么也跟着提起来了。

“我可以将你隐去，你不用一直抱树蹲着。”

还以为是他要走，楚央内心松懈下来，念起他的话又激动仰头道：“你不早说——”

得，是她没问，她认命的扶着树，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佝偻着腰，一点点地站起来。又怕他笑话，咬着下唇愣是把哀嚎咽成了心声，回荡在脑海中。

遆庥趁她没注意时，侧过身子不知做了什么。

余光里的他忽然消失，楚央没反应过来，转身去寻找他的踪迹时，肩膀像是被树叶砸了一下，她下意识看向肩膀，却看见一只正在往回收的手指。

若是普通的手指，她倒也不会太过关注。可偏偏，那修剪整齐的指甲与指腹之间正中心的位置，有一点红朱砂。

她的目光全被朱砂圆点吸引，紧随着他的手指下移，直到玄色衣袖将手覆盖。她才顺着衣袖上的云纹向上看去。

遆庥的脸色有些不自然道：“好了，只要保持在三尺距离外，对方无法察觉到我们。”

“真的？”楚央不敢相信自己现在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团空气，她想找个旁人确认，可桃园除了他们二人，哪还有其他人。

她灵机一反向推论，也就是说，只要离他远些，她就看不见他了。

遆庥就见她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出三尺外消失不见。

她在临界点反复试探，眼中的他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像是不断闪回的人形立牌。

楚央捂着肚子笑地蹲在地上，反正她现在距离他一米外，他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不过她还是失算了，忘记人家长了双长腿也是会走的。

他的声音在斜上方传来：

“好玩吗？”

楚央尴尬站起：“咳，有点意思。”

她笑得模样看起来可不止像“有点意思”。

尽管如此，遆庥还是没有告诉她，若施法者与被施法者实力悬殊过大，被施法者离开施法者三尺外，仙法会暂时失效。

简而意赅，他全看见了。

见她又要往旁边走，他直接道：“你离我近些。”

楚央觉得奇怪，但看他神情严肃，还是往他身边挪了一步。

“莫要再走动。”

他只是为了让仙法不再失效，楚央却如临大敌，紧张兮兮地问道：“你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吗？是偷桃贼吗？”

“没有，除了你没有异动。”

“哦……”

被嫌弃了。

月亮移动到桃园上空时，恰有乌云遮挡住月色，桃园没了月光一片漆黑，伸手难见五指。

楚央坐在地上百般聊赖，身后站着哑巴土地神，指望他开口聊天，还不如祈祷乌云快点飘走更现实点。

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眼看都过去一个时辰了，这偷桃贼到底什么时候来，再不来她就回家睡觉了。

或是神天开眼，她心声刚落，就听见远处角落有土块松动的声音。

她打了个激灵，瞬间困意全无，拽着身后人的宽大衣摆，拉扯道：“诶，有声音。”

遆庥早比她感知到有物体正在快速移动靠近，当下开口让她不要紧张：“嗯，且再看看。”

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楚央从地上爬起，声音像是从实验田西北角传来。她紧张到忘记了自己正处于隐匿状态，完全不用担心会被看见或听见，沙哑着声音不断后退道：“好像在我们正对面——”

她挨得极近，一低头便能看见她头发上的发钗金蝶飞摇。

他想要往旁边挪一步，她却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听到没——有什么东西扑通扑通的响，离我们好近。”

遆庥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咦声音远了一点……”

楚央回头看见他无语地望着自己，意识到把他心跳声听岔了，连忙赔笑道：“头一次抓贼，没经验。”

遆庥没理她，眼看着黑影迅速爬上了树，三下两除将树上的仙桃全部摘光，摘完了又窜跳到另一棵树上，随手摘下仙桃大口啃食。

他叹气道：“怎会是他。”

黑灯瞎火的，他是怎么瞧见来人的。楚央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只能听见咀嚼的声音。不过听这话，难道他是认识这偷桃贼？

楚央对他的铁面无私是领教过的，她相信他就算是认识此贼，也不会包庇纵容。

不过为了以防变卦，她还是问了一嘴：“神君认识？”

“嗯，很早之前有过接触。”

那看来不熟。

眼见着树上的桃都快被它摘完了，遆庥抬手将仙灯抛在桃园上空，楚央被仙灯晃到眼睛，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听见树上爆发出尖锐凄厉的叫声，声音无比刺耳，听得她捂住耳朵，心里想道“他也下手也忒重了，这还能有个全尸吗。”

面前传来“噗通通”落地的声响，听这声音像是在地上滚了几圈，她睁眼一瞧，一只超大黑耗子滚在了自己面前。

“啊！什么玩意！”她吓得跳起，连连后退。

超大耗子的身后紧接着出现了遆庥的身影，见他走来，它立马向楚央扑去。

“施主救我！”

谁会抗拒一只会说话的老鼠——它耳朵大又圆，鼻子尖又长，圆溜溜的黑眼珠，毛绒绒的身体后长了条细长无比的尾巴，看见她后还竖起了尾巴。

楚央会。

“啊啊啊啊！耗子说话了!你别过来！”楚央吓得花容失色，拔腿转身就要跑，奈何两条腿的比不过四条腿的，身后的叫声很快就追了上来。

“施主——”

“遆庥！”

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楚央听身后没了脚步声，回头看见遆庥正踩着老鼠尾巴，任凭它原地挣扎。

他分明可以早点出手，却非要看她倒霉遭殃。

“遆庥，你故意的吧。”

被点名的遆庥实在不知她又怎的怨气冲天，脚踩着老鼠的尾巴施法将其困住，望向她道：“我也没想到他是这个形态，方才不慎让他逃了。”

他的解释总是有信服力，她也不能质疑他的能力，只好收了怨气。

楚央见老鼠被困在原地装死，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下，确认它不会逃脱，她才敢慢慢靠近。

遆庥蹲下身子问老鼠：“你为何要偷仙桃？”

老鼠浑身上下写满了五字：装死中，勿扰。

楚央刚走到老鼠面前，它却突然狂撞结界，嘴里振振有词：“施主跟他是一伙的！你们和那群道貌傲然的家伙是一伙的！”

遆庥见她面色苍白，知她不经吓，立马用仙法将其压制住，不过用力过猛，使他昏了过去。

“死、死了？”

“没有，只是暂时晕了过去，以他的本事，过不了多久就能醒。”

楚央这才放下心，走到他身旁问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怎么会认识一只大老鼠？”

遆庥望着地上昏迷的大老鼠叹气道：“他不是东西，他是鼠神，这是他的原身形态。”

“鼠神？他是神？”

怎么会有老鼠成神，想想就匪夷所思。

“他成神的时间比我早些，按理来说你我应该要尊称他一句神君。”

“那你不如别告诉我，就让我喊他大黑耗子。”

遆庥失笑道：“不得无礼。”

“哦——”楚央不情愿地抱手道，目光却被他眼角的笑意吸引去了。

他笑得时候，眼睛才是最好看的时候，像盛开的花瓣似的。

“我曾在凡间跟他打过照面，那时的他还是人形。我刚出手时探知发现，他的仙力薄弱，甚至在仙侍中都要处于中等，根本不足以维持原身形态。”

“比我还低？”楚央眨眼问道。

她的问题每次都很新奇，遆庥犹豫道：“……那还是比你高出一大截的。”

“哦——”人不如鼠，说的就是她。

两人说话间，地上的老鼠爪子开始抽动，眼皮也在抽搐，像是要醒来的样子。

楚央见状连忙躲在遆庥身后，“他怎么醒的这么快？”

“他本身为鼠，自然顽强，若在他全盛时期，怕是我也制服不了他。”

“连你也制服不了？你可是土地神哎。”楚央压根想象不出，还有什么神能比仅次天的地神厉害。

“我并非……”遆庥话没说完，鼠神悠悠醒来后，看见他立马破口骂道：“去你的地神，你这毛头小子居然敢对我出手。”

楚央：“哇哦。”

小剧场之《指尖痣》

仙界有段时间非常流行在眉间点颗红朱砂，不分职级，只要一出去，必定满大街的眉间一点红。

楚央也不例外，晨起时梳妆时，拿起小号的朱砂笔就往眉间盖去。

那是她为了省事发明的，就像是印章似的，只要往额头上一盖，就是一个红豆大小的圆形印记，已经实现了人手一支的程度。

遆庥还曾对此事抱怨过几句，说是“仙姑好自力更生，不给描黛，不让点额。”

想他一副受气的样子，楚央便忍不住扬起嘴角，望着镜中红点，她忽然想起来，她曾在他的指尖见到过鲜红的朱砂痣。

当晚灯下，她抓起他的手一寸一寸地打量。

他的手被翻来覆去，遆庥不解问她在找什么。

“奇怪……我分明记得是左手的指尖上……怎么没了呢……”

他身形一滞，呼吸不可控地沉重起来。

她光顾着低头找寻，没有注意他面色的变化，嘴上还不依不饶地问道：“你那颗朱砂痣呢？”

他突然收回手道：“……没了。”

楚央疑惑道：“什么叫没了？怎么没的？”仙界也有祛痣技术？

他闭嘴不答，她目光紧盯。

半晌，楚央好奇凑近问：“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烛火……烤的。”

“哦……”

沉默三秒，她又道：

“可我没点烛火。”

她今天是不打算给他台阶下，非要问出个答案。

“……”遆庥脸色更红了。

见他面色又窘又红，楚央内心隐约猜到了原因。

“我知道了。”

遆庥揪住衣角，心跳声吵得快要听不见她说话。

她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痣长在你身上，你觉得不好看想祛就祛呗，这有什么。”

“……”

“不过你那颗我觉得还挺好看的，祛掉真是可惜。”

遆庥不知该作何表情，面前的她歪着头，瞧他不说话，又抓起他的手在手中拨玩。

他喉间一沉，哑声道：“不是的……”

“什么？”

“不是我主动祛的。”

他抬眼凝望，黑曜石般的眸子照出她的身形。

“是你主动……是你让它不见的。”

楚央先是疑惑，“我怎么主动让它不见……我又没……”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话没说完，她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见她要起身溜走，他有所预料的拦腰将人拉回怀中。

“仙姑的脸好红，怕是离烛火太近，烫着了。”

他似乎在报复她刚才的行为，亲近之时满眼笑意。

楚央：“给你描黛点额的机会，你把刚才的事情忘了行吗？”

遆庥：“晚了。”

（完）

下章虽然吵架，但算是感情转折点，所以写了个甜甜的小剧场请大家先行享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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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落魄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