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脏砰砰地跳动，身体也在不断发抖，他从未见过塞巴斯蒂安如此脆弱而疯狂的样子。

他动了动嘴唇，想要听从他的要求，但那回忆铺天盖地卷席而来时他只想要疯狂地躲避，他不要让塞巴斯蒂安知道，他不要让他知道。“不！”他痛苦地摇摇头，抓起塞巴斯蒂安的手让他触摸着自己，哀求道，“不要让我说出来，你再试试吧，再试试吧，我一定不会再害怕了.......”

他不住地哀求，到后来甚至狼狈地哭泣，而塞巴斯蒂安始终无动于衷。他断断续续地哭了很久，不断求着塞巴斯蒂安不要逼迫他说出来，最后他昏昏沉沉地倒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明了，塞巴斯蒂安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他身边，眼睑下是两片深重的鸦青：“把衣服穿好吧。”他对他说，“先吃早餐，然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顾煊怔了怔，惊喜于他没有再问自己有关他过去的事，因而顺从地起身穿衣洗漱。塞巴斯蒂安看着他，抚了抚自己飞快跳动的心口，长叹一声。

他一夜未眠。

塞巴斯蒂安要带他去的地方很遥远，他们直到正午才下了马车。“这是哪里？”顾煊问，他看到的是一片广阔的原野和一座白色的建筑，像是教堂，但看上去并无人烟。

塞巴斯蒂安没有回答他，他牵着他的手走向教堂，却停在了门边没有迈进一步。“这是我父母的坟墓。”他静静地说，目光无限眷恋和痛苦，“他们死在十四年前，我十七岁的时候。”

“你不进去拜祭吗？”顾煊问。

“我不能进去。”塞巴斯蒂安低声道，“被开除了教籍的人是不能进入教堂的，那是渎神的行为。”

教籍！

他知道罗马信仰着基督正教，每个婴儿在出生后都要接受洗礼，而开除教籍------绝罚，某些时候甚至是比死刑还要严重的惩罚。

“十四年前，安条克爆发了瘟疫。”他身边，塞巴斯蒂安轻声说，“我那时候还在君士坦丁堡，得知消息后赶回家乡，但我的父母已经去世了。这场瘟疫的可怕超过了此前任何一次记载，患病的人开始发烧，喉咙发肿，剧烈咳嗽，接着皮肤下面出现黑色斑点，全身器官枯竭而死。”

“不论你是老人还是婴儿，贵族还是平民，基督徒还是异教徒，谁也不知道死神什么时候降临。教士们整日整夜为病人祈祷，可很快他们也倒下了。我束手无策，只能看着我的封臣和人民一个个死去，这个时候乐甘先生从特拉布宗赶来，告诉我他曾在大秦遇到过类似症状的病人------他还在太医院做事时，长安也曾爆发过瘟疫。”

“是泰康二十三年的事。”顾煊低声说，那时候他还没有出生，但他幼时身边侍奉的宫人每每闲聊都会提及那一年的时疫，时隔多年，仍心有余悸。

“是，那时候长安城也宛若人间炼狱，你们的太宗皇帝爱民如子，严令太医院一定要找到治时疫的药方。”塞巴斯蒂安点点头，“乐先生告诉我，他当时和共事的人多番研究，发现起初患病的人身上都有被老鼠啃咬的伤口，而一些病人虽然没有外伤，却因曾接触过患病之人亦遭感染。故太宗皇帝下令封闭城门，各处捕杀老鼠，并将患病着全部挪移到京郊，疫情虽有所缓解，却仍时时发作。”

“似乎是因患病而死的人？”顾煊努力回想，但他年纪大些后宫人便不敢在他身边嚼舌根，因此他也没有多少印象。

“是，得知疫病会传染后，许多市民便将患病的亲人逐出家门，令他们横尸街头，官员虽也派人安葬，却苦于人手不足，而处理尸体的人很快也染病而死，便更没有人敢处理了。”塞巴斯蒂安的手不禁捏紧了些，“乐先生判断出尸体仍可传染，故请求太宗皇帝命人将尸体集中焚烧，再以石灰填埋。家有余力安葬者，也应火化尸体，太宗皇帝审思之下允准一试，疫情才终于渐渐平息。”

“彼时必然有言官进谏。”顾煊低声道，患病而死者不乏亲贵，秦人又素来看重入土为安，若是秦赫必然雷厉风行，可于向来善纳谏言、施行仁政的太宗皇帝而言，力排众议推行此策当真是罕见。

“确实，乐先生也告诉过我太宗皇帝颇多为难，可他最后还是颁下了圣旨。”塞巴斯蒂安微微阖目，顾煊感到他在发抖，不自禁更紧地拉住他的手，“我相信了他的话，但对于罗马人而言，要他们焚烧亲人的尸体比秦人还不可接受。我们信仰上帝，教义中说到了审判之日死去之人会再度苏醒，上帝将最终裁决他们的生死，而如若尸体被烧毁，不论他生前如何虔诚慷慨，灵魂都将堕入地狱。基督徒们绝不肯火化自己的亲人，就连我，我能做到在我爸爸妈妈的灵魂已经升入天堂后，再将他们打入地狱吗？我做不到，可我更做不到看着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痛苦地死去！”

“所以我还是听从了他的建议。”他睁开眼睛，空洞地望着与他仅有数尺，却一生都不能踏足的墓碑前，“他们本来并不是葬在这里的，他们葬在君士坦丁大教堂......尤斯塔修斯和伊西多尔正在为他们祷告......我带着我的士兵闯了进去，挖出他们的棺材，在全城的市民面前烧毁了他们的尸体。”

拜皇遇到的就是黑死病啦，因为蝴蝶了蒙古西征，所以鼠疫是靠丝路传播到欧洲的，首当其冲的就是位于东西方贸易枢纽上的安条克，安条克的瘟疫被拜皇怼死了，但还是往西欧传播导致天主教徒大量死亡西欧战力一下子削回解放前，后来康斯坦丁横扫西欧时就振振有词地表示你们这群异端曲解教义遭天谴了吧，你看我们东罗才是基督正统还不快跪下叫爸爸

所以文艺复兴还是会发生（原因变成罗马收复故土重新推行希腊-罗马文化），宗教改革也会发生（原因变成康康为了适应统治需要重新解释旧约），后来的大航海时代启蒙运动就不说了，总之历史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我真的是个坚持唯物史观的好学生，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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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