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她,还是留下她。
易岑甚少会在某件事情上举棋不定。
他站在清泉的背光处,此处有棵巨树,树影能将人完全藏匿,而清泉对面,是张阿婆如今住的小院。
张阿婆无儿无女,从前他年少时,张阿婆还要照顾他,如今张阿婆闲下来,这里又有一汪清泉,便养了一群鸡鸭鹅。
张阿婆许是腰伤又发了,左手握着拐慢慢朝外头走,右手还端着一盆野菜拌的米糠。
屋中又出来一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裙也不掩其容颜姝丽,她从张阿婆手中拿过盆,扶着张阿婆到一旁的长凳上坐下,“阿婆,你腰不好,以后这些活就让我来做。”
“你哪里会做这个。”张阿婆口中说着,却是坐在那儿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姑娘将粮食倒入各处的食具中,然后召唤着那群鸡鸭鹅过来吃食。
苏宁音瞧着围过来的小动物们,自信满满,“我看着阿婆做了许多回,当然就会了。”
她可是个仙女,如今只是没了法力,又不是没了脑子。
窝在草垛里头孵蛋的母鸡也钻了出来,抖了抖蓬松的羽毛,准备过来吃食。
苏宁音熟练的招呼它,“阿花快过来。”
母鸡昂首挺胸的走过来,不想它身后的草垛里头又冒出几个小黄球来,跟在它屁股后头走。
苏宁音眼前一亮,忙跑过去,那小鸡仔也不怕人,就围在她脚边吃着地上掉的菜渣,“阿婆,阿花孵出小鸡仔了!”她说着话,便蹲下身去轻轻摸着小鸡仔,绒毛还是软的,摸起来可舒服了。
她惊呼道:“阿婆,小鸡仔不怕我呢。”
张阿婆看着她,便笑得十分舒心。
倒是好一副农家歇晌图。
易岑收敛了目光,心中已有了打算。
是夜,清风寨四处也都点了蜡烛,在深山中,烛光点点,倒像是萤火流天。
盛夏天,白日里的热气逐渐消去,屋中还是闷热的很,倒是在院子里头歇凉最舒服,苏宁音坐在竹椅边儿,拿着夏日消暑神器——蒲扇,给她和张阿婆扇着风儿,赏着天上的月。
从前,她从月亮上看着人间。如今,她却从人间看着天上月,皆是可望而不可即之地。
过了片刻,她收回了目光。
她当下还不能去思考该如何在这人间历劫,好能功德圆满重回月宫。
照顾了她好些日子的阿婆,这几日腰伤复发,她得想个法子,让阿婆好起来才可以。
眼瞅着张阿婆似要起身,她忙伸手去扶,扶着张阿婆慢慢的进了屋。
不远处的明堂之中,烛光摇曳。
“大哥,此事都是我的错。”汪海跪在地上,懊悔不已。
他生的人高马大,跪在地上也像是一座小山,很是碍眼。
易岑有几分无奈,“事已至此,多说无用。”
汪海有些心虚的抬眼,“大哥,那个女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静默了几许,易岑才开口,“山下可有异动?”
汪海忙道:“莫说来搜山的人,便是连只外头的苍蝇,兄弟们都不曾见过。”
汪海硬着头皮,“虎头山的那群杂碎,恐怕是隐瞒了什么。”
他左思右想都不对,六月初九那日,他带人偷摸着下山,是为了劫住罗彦山脚清水镇刘家商队送去苏河的买卖。不想那日刚下山,遇到了虎头山的人,对方鬼鬼祟祟的运着一大批东西,正从清风寨的地盘过。
汪海当场就气不过,山匪自是有山匪的规矩,各自有地盘,自是互相不能干涉。虎头山的人竟然敢在他的地盘上抢东西。
当场双方就打了起来,说来也怪,虎头山的人像是知道理亏,没有过多纠缠便丢下了劫货离去,倒让他带着人捡了个大便宜。
等他将东西运回来之后,才发现出了问题。
这批货并非是他认为的刘家商货,而是一批嫁妆,还有个穿着嫁衣的新嫁娘,满脸都是血,看着像是已经死了。
没想到能从汪海口中听到一句还算动了脑子的话,易岑觉着意外,不免多看了汪海一眼。
被看了一眼,汪海有些激动,“大哥,我这就带着人去将虎头山给踏平。”
易岑垂眼,“老实待着。”
山匪打家劫舍,拦路抢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虎头山上的人,同清风寨不同,虎头山的人爱财如命,毫无人性。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一不做,怎么就能轻而易举将到手的东西吐出来?
这批嫁妆,价值千金,证明新娘的身世并不普通,可新娘同嫁妆被劫已经半月,新娘的娘家人和夫家人,却丝毫没有来此寻人的迹象,罗彦山如今风平浪静。
种种事迹表明,此事太过不同寻常,就像是虎头山是故意为之,要将打劫送嫁队伍的事情栽赃给了清风寨一般。
罗彦山附近,姓苏的大户人家,并没有适龄出嫁的姑娘。他安排了几个机灵的小子下山去查,如今还没有消息。
他站起了身,汪海在后头大喊,“大哥,你去哪儿?”
“有事。”他只丢下这两个字,身影已经消失在重重黑夜之中。
*
苏宁音睡得迷迷糊糊。
她像是又做了一个梦。
月宫终年被月光笼罩,她若是要出行,皆是踏月华而去,自是身若轻鸿,来去自在。
此时此刻,她就像是重回到了月宫中,师尊让她去银河取星酿,她正踏着月华而去。
那月华却突然不受控制,她忽然跌落。
落到实处,摔得她眼冒金星,痛的大喊,“啊!”
她睁开眼睛,月宫呢?银河呢?方才飞过她身旁,同她打招呼的师姐们呢?
原来又是梦吗?
她叹了口气,又觉着不对劲。
这里分明也不是她睡的小屋子,没有床榻,没有阿婆,甚至连屋子都没有,抬头就能看见夜空与月,而往前看是黑漆漆的一片。
往后看,在她身后五尺处有一个男人,他坐在石堆上,正低头看着她,他似乎已经在此坐了很久,久到快同夜空融为一体,深不可测。
这不就是前几天莫名其妙掐她脖子的凡间男人吗!
她大惊,忍不住往后缩,“你,你,你又想干嘛。”
易岑似醒过神来,他并未动作,只是抬头看向月亮,“你说你是从月亮来的人间。”
苏宁音摸了摸自个儿摔疼了的手腕,“你知道就好,你这个愚蠢的凡人。”
那片林子似有火光,易岑收回了目光,“无论你从前到底是人是妖,从现在开始,你要想活着,都得听我的。”
苏宁音十分不服气,这个凡人怎么能说她是妖!妖怪和神仙,差别多大,怎么可以说她是妖怪!
“我都说了,我是仙女!”
林子里的响动越来越大,易岑从石堆上跳下来,将她拉到悬崖边。
苏宁音朝下看了一眼,许是夜里,又许是这深渊深不可测,一眼往下看,只是漆黑一片,像是藏着危险的兽,随时会蹿出来将她吞入腹中。
她浑身都不自在。
身旁人就像是从深渊来的怪兽一般,在她耳边邪恶的低语,“就算你是仙女,若是从这里跳下去,也会死的连渣都不剩。”
顿时,她毛骨悚然,“你,你,你。”
那片林中响动更大,树叶随着哗哗作响,易岑抓住了她的一只手,俯下身来,“你若不想死,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听我的。”
苏宁音恼怒,这个凡间男人莫不是有病?
只是她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挣脱桎梏,便被对方拉入了怀中,对方的胸膛很暖,在这夏夜里犹如一个火炉。
是一群人,举着火把跑来,火光明亮,照出了前方,相拥而显得亲密无间的两个人。
为首的人,结结巴巴地喊道:“大,大当家!”
易岑开了口,声音冰冷带着怒气,“还不滚?”就像是被揭穿了‘奸情’一般的恼羞成怒。
来人为难,“长老吩咐,让属下等将这个女人带走处理。”
处理是什么意思?苏宁音没想明白,可直觉告诉她,这并不是好话。
易岑眉目微敛,怀中的人似在乱动想要抬头,他一手将怀中人按住,后道:“不必了,从今日起她是我的人,她的命是我的,长老处,我会自去告诉他。”
来人犹豫不定,易岑不耐,“滚。”
那群人也没有离开,齐刷刷一起喊,“大当家。”
易岑冷笑,打横将怀中人抱起朝外走,“你们若想动她,先打过我再说。”
“你。”苏宁音张了口,他神色未变,只是薄唇未动,“闭嘴。”
她只好住了口,因为怕掉下去,她还不由得抓紧了易岑胸前的衣襟,二人靠的更近。
旁人自是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易岑将人给带走。
苏宁音憋了一路,直到易岑带着她进了一间陌生的房间,她才开口,“这是哪儿?”
易岑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后松开了手,让她落地,随后也不同她说话,只是去床上取了被子扔在地上铺成榻。
苏宁音跑到他面前,“我要回去。”
铺着地铺的男人这才抬眼看她,他天生就是一副冷脸,若是一笑,笑中又藏着几丝嘲讽,“你可以出去,只是踏出这扇门,你就会死。”
他不再说话,只是将地铺铺好,便转身躺回了床上,阖上眼睡去。
沉默了许久,苏宁音这才反应过来,“你要我睡地上?”
小仙女:你居然让本仙女睡地上?
易大当家:让你留宿,保住你性命,你该知足了。
后来,易大当家:后悔,就是后悔。
追妻慢慢路。
本质想写个轻松文,希望大家喜欢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