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夏月看着马车,突然想起来燕归春曾经和她开过的玩笑。
“来的人越多,那些千金就越想搞事。”
她摇头失笑,怎么突然想起来春儿这么不着边际的话来了。
“康阳公主到——”
一众夫人们齐齐围上来,带着自家的贵女们行礼。
“臣妇/臣女见过康阳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燕夏月颔首:“都起来吧。”
这一院子都是女人,各色的绫罗绸缎锦衣织绣,不同样式材质的头面首饰,晃的她有些眼花。
她不动声色的进了正厅,这才感觉眼睛和耳朵都好了些。
赵老夫人是个很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她见着燕夏月进来,拄着拐杖就要起身。
燕夏月忙迎上去:“您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眼睛也有些花了,她仔细的看着燕夏月,辨认出来是已故太皇太后最喜欢的那个孙女儿,笑道:“老身给殿下行礼呀。”
燕夏月扶着她坐回去,用着哄老人家的语气道:“您是一品夫人,今日又是您的寿诞,哪里用得着行那样大的礼,晚辈虽是皇族,到底是小孩儿,受不起的。”
老夫人对着旁边的儿媳妇笑道:“你看看,到底是太皇太后最喜爱的康阳殿下,老婆子何德何能,能被殿下这样哄着。”
老夫人的儿媳妇也快六十了,她穿着深绿色的衣服,头发还乌黑着,上面戴了套祖母绿宝石的头面,看起来十分有当家的气势:“是啊,康阳殿下一贯是这样的,儿媳时常羡慕太皇太后能有这样好的孙女儿呢。”
她说着,又扯到了自己孙女儿头上:“不像儿媳底下的几个皮猴,惯会折腾儿媳的。”
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平日里在她面前,所有人都得老老实实的,因此她不在的时候,府里鸡飞狗跳可从来没停过。
大夫人整日里操劳丈夫儿子,现在还要操劳孙子孙女,早就看透了小辈们那你争我夺的把戏。
心情好的时候就偏帮一下平日里喜爱的,心情不好都给她禁足抄佛经去,省的在她面前闹来闹去。
燕夏月是不好插嘴别人家的家事的,只道:“哪里就是皮猴了?本宫听青儿说呢,您家里的女孩儿个个都有本事,琴棋书画都精通呢,京城第一才女,不就是您府上的?”
大夫人听她提起最有出息的孙女儿,也真心了些:“那丫头,从小就喜欢看书,臣妇也不太通那些,只管请先生来,没成想看着看着就会写了,从此府里面哪,光笔墨纸砚的开销就得单独列出来。”
老夫人也高兴,招了手:“兰丫头过来,让曾祖母瞧瞧。”
她还记得文采最好的是兰丫头。
一个着浅蓝衣裳的便上前:“臣女见过康阳公主殿下,兰儿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还记得兰儿呀。”
燕夏月看着这一室其乐融融,突然想起来顾檐。
顾檐已经快三十岁了。
大夫人的儿子今年也三十多,他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顾檐还没有孩子。
萍萍是时刻注意着燕夏月的,见她神情晦暗,俯身低语:“殿下怎么了?”
燕夏月微微摇头,刚刚起身,老夫人就注意到了:“康阳殿下可是不适?”
燕夏月笑道:“坐久了有些不舒服,想要出去走走。”
一室人又送她出去,燕夏月笑的脸都有些僵,她们路上遇到的夫人小姐实在是太多了,辈分小的她微微颔首就行,辈分比她大,她也不好意思冷着脸。
“你怎么来这么晚啊?都快开宴了。”
是燕容的声音。
燕夏月寻声望去,看到燕容对着她和一个穿青衣服的女孩子说话,旁边还站了几个贵女。
燕容也看见她,曲了曲膝盖算是行了礼:“华容见过殿下。”她旁边的女孩子也行了礼。
背对她们的女孩子这才转身,是林寻然。
燕夏月走过去,林寻然行了个标准的礼,直到她走到面前说了句“起身吧”才站直。
她坐下,有些好奇:“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燕容嘴快:“说她呢,这不都快开宴了,她才刚刚过来,我都听到她堂姐给人上眼药了。”
林寻然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路上遇到个受伤的人,便好心简单救助了一下,这才耽误了些时辰。”
燕容啧了一声,到底没说出来她这行为不好的话来,只道:“你今儿来晚了,你家里那些姐姐妹妹们可都使了力气抹黑你呢,你还想不想嫁个好人家了?”
她们这些皇族女儿是不怕嫁不好的,再高贵的府第也高贵不过她们姓燕的,退一万步讲,即便不幸遇到了负心人,大不了就如她们堂姐燕归春一样摆摆袖子和离,还能继续逍遥快活。
只是寻常府第,腌臜事多,龃龉也多,也就免不了有些争斗。
女儿家若是不能在其他路子上出人头地,譬如这赵府的第一才女,譬如太医院院首三岁辨药材的孙女儿,又或者湘州有名的女仵作,晋地第一女商人,倘若不能如她们一样闯出名头,剩下的余生就只有指望嫁一个好人家,指望她们能找一个好夫婿罢了。
林寻然还是不大在意的模样:“我又不喜欢他们,即便在他们母亲心中印象不好又怎么了?”
燕容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不喜欢他们那要紧吗?全京城都没你喜欢的,你都快十六了,还能拖几年不嫁人?到时候还不是要在这些人里面挑?”
说到这儿,另一位贵女忧愁起来,也道:“是呀,我娘都在给我相看了,打算在今年秋闱里定下几个人选,等明年春闱呢。”
林寻然挑眉:“我不能一辈子不嫁人么?我觉得自己过也挺好的。”
燕夏月低笑,燕容则要被她气死:“你一辈子不嫁人,就住在林家,你家里那些嫂子婶婶伯母,怎么说你?啊?”
林寻然一副不开窍的石头一样:“那我就搬出来,自己过日子。”
这话实在太过惊世骇俗,燕容呆呆的,她旁边的两个贵女也呆住,燕夏月收起笑,正经起来:“你若要离开林家,要以什么为生呢?”
林寻然理所应当道:“殿下忘了?臣女会些拳脚功夫,到时候去武馆或者镖局,怎么都可以养活自己。”
听听她这说的是人话吗?
堂堂定远侯府的正经小姐,说要去做武师做镖师。
燕容已经失去说话的能力,她看着燕夏月,指望着燕夏月能够说些辩驳的话出来。
燕夏月也被惊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本宫记得你父母早逝?”
林寻然想起父母,有些伤怀:“是。”
燕夏月慢慢道:“他们走的早,不能看到你长大,你如今长成人,却要费力谋生活,你说他们会不会心疼?”
林寻然只恍惚了片刻,很快反驳:“他们最大的心愿一定是看到臣女平安喜乐,倘若臣女不能按照内心生活,一辈子过着乏味难忍的生活,他们才是要心疼。”
燕夏月笑了,这林寻然对她一直是恭敬的,如今涉及到未来,涉及到父母,也敢这样说话了。
她们这几个人,只有燕夏月坐着,她们几个站着,就格外显眼。
“呀,是七妹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叫姐姐好找,老夫人都问呢,说然儿你是不是又淘气出去玩了?”
燕容回头,有些高傲的抬起下巴:“是本郡主把她扣在这里陪我说话的,怎么?不行?”
来人微微笑着,带着礼貌与教养:“当然可以,只是华容郡主一开始好像并没有和舍妹在一起吧?”
她有些嗔怪的样子:“臣女知晓郡主与这丫头关系好,可是也不能就睁眼说瞎话为她开脱呀。”
燕容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她看向燕夏月,一副受了委屈要告状的模样:“堂姐,她说我说谎!”
燕容的父亲是安王,当今圣上的叔叔,她的堂姐,那不就是那几位公主??
林寻若的笑僵住,燕容旁边的人让开,她看到了坐着品茗高髻坠金钗的那位殿下。
她漫不经心的朝她看过来,一个字也没说。
林寻若扑通一声跪倒,声音柔弱起来:“臣女见过康阳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低着头,周遭什么动静都没有。
燕夏月不紧不慢的把茶杯放下,看向这位林姑娘。
她倒是有些小聪明,知道燕归春不在京城,燕雪青又没来,直接就喊“康阳殿下”。
林寻若听到瓷杯与石桌轻轻碰撞的声音,大着胆子道:“殿下万安,臣女与郡主和妹妹开些小玩笑,不小心惊扰到殿下,是臣女的过错,还请殿下不要因为臣女而坏了兴致。”
她说完,还是没有动静,心里不由得悬了起来。
早知道康阳公主在这里,她就不凑上来找事了,这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太倒霉了。
萍萍扶着燕夏月起身,发髻上的凤钗随着她的动作轻颤,她看着林寻若,突然就想起来她进门前想到的春儿的话。
果然每说一句话就要在里面藏针埋线。
林寻然父母双亡,本就艰难,她这样把她往脚底下踩,又能得到什么呢?
她垂着眼眸,看起来有些冷漠。
林寻若听着脚步声远去,这才抬起头来。
她的那个不声不响的七妹妹已经跟着康阳公主走了。
她是什么时候搭上的康阳公主?
林寻若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大丫鬟这时候才敢上前:“小姐……”
林寻若缓了过来,站直,微微瞥着她的大丫鬟,声音冷淡:“等回去再收拾你。”
即便这时候她心里再生气,也不能在这里责罚她,逞一时之快是过瘾,可是保不齐就要被别人撞见。
到时候她还要不要嫁人了?
燕容有些开心:“还是堂姐厉害,一句话不说就把她吓哆嗦了哈哈。”
燕夏月有些无奈:“这有什么可乐的?”
林寻然也不能理解有什么可乐的。
燕容看着她们俩,撇了撇嘴,没有反驳。
她堂姐天生就是金枝玉叶,走到哪里不是跪拜山呼,体会不到让林寻若这种人吃瘪的快乐很正常。
至于林寻然,她天生就少一根筋,在妒忌与报复上天生不开窍,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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