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第五一二章 暖玉

五一二、暖玉

雲沧江北岸的天阴飞瀑被视为横隔两国的天险。

从荒古狼原涌出的废军犹如青天|白日里突然卷起的飓风,将二十万萧家军阻困于北援帝京的辽原上,将国境至大都这条通天大道生生断开成两个焦灼的战场,相互之间无力助援。

伦州城光复之后,城中尸骸满地,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亟待战后复建。镇北军只分派首批辎重兵驻城,进行初步修缮,其余重甲则驻扎雲沧江岸,谨防随时可能反扑的废军。

好在二十万萧家军战力不俗。五天过去了,萧家军硬是顶住激进的战火,阻断了废军北推大都的步伐,将他们暂时拦在了早已化作血瀑的天阴栈桥上。

“这么下去萧家军早晚撑不住的。”

雲沧江南岸的景桥桥头,陈寿平短叹一声,对靳王道。

这座景桥其实是一座断桥,早年为了防御过境南岸的阴山匪,被伦州的城民炸断了。如今的景桥只露出一小截栈道纵深至芦苇荡,还被急浪冲得左右乱晃。

“季卿说要避开镇北军的锋芒,派鸿鹄军入对岸助援,老师怎么看?”

“要我说,不同意。”陈寿平无奈摇头,“但我拿他没办法,王爷定吧。”

靳王朗然一笑,“老师,您这是把难题抛给学生了。”

“怎么?你还有别的办法?”

“实话说,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靳王收回笑意,声音一冷,“虽然这是唯一的办法,但我可以将明堂之上的那条后路封死。”

陈寿平觉察出他话音中的戾气,忙转过头,“什么意思?”

靳王神色不明地笑起来,“没什么,从今天起,九渡青山上发生的任何事,再不必桩桩件件事无巨细地送到靖天,老师,您说对不对?”

陈寿平深吸一口气,竟突然觉得寒雪未至的八月天有些冷。

“季卿的伤怎么样?”

靳王蹙眉,“让豆子看过,没什么大碍,终于好好睡了几天,今晨醒了。”

“那就好。”陈寿平放下心来,“你好好劝劝他,让他把那开了八个窍的心收一收,多少年了,没让人省心过。”

靳王无奈摇头,“我这嘴皮子都磨破了,您瞧他听么?”

这时,三雪跑过来,见两人正交谈着没敢靠近。薛敬回头看见她,凑到陈寿平身边,暗暗一笑,“老师,三州光复了,您也该下聘了。”

“老六,又说我坏话呢!”

“不敢。”薛敬走下景桥,与三雪错身时悄声说了一句什么,结果白挨了姑娘一顿胖揍。

“再胡说八道,揍得你满地找牙!”

“好好好,姐姐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薛敬按住三雪的“铁拳”,忽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姐,你最近是不是胖了点?”

“你——”三雪急着“锤”他,没留神绊了一跤,刚好跌进陈寿平臂弯里。

“行了,人都走远了。”陈寿平扶稳她,认真地问,“他跟你说什么?”

三雪没心没肺地嚷嚷,“他说他想抱侄子!”

陈寿平一愣。

“成天跟着老五不学好,现在倒还青出于蓝——”

“可以。”

“……”三雪茫然地看着他。

陈寿平拿出巡军的姿态,义正言辞地说,“半年前家母来信,告诫我已过而立之年,的确该考虑了。那个……”

“你想得美!”

任七爷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也敌不过陈大将军三尺剑峰上的入骨柔情,竟给她说脸红了。

薛敬将景桥上一片秋色留给陈寿平和三雪后,便悠哉哉地回了中军帐。

刚一掀帘,就被帐后氤氲的热气熏了一脸,他脚步微滞,鼻息霎时溢满药香。

“回来了?”

“哦,回来了。”薛敬下意识蹭了蹭鼻头上的水汽,觉得帘后那水声成了勾魂的细索,简直要将他一颗揉烫的心锁了拴过去。

“那正好,你过来帮我一下……”

薛敬听见二爷声音发颤,连忙绕过帐帘,就见他扶在浴桶边,正跟穿了一半的寝衣较劲。原是他左侧锁骨的伤口扯动手臂,微微一动就要命,只能忍在那,浑身湿哒哒地淌着水,光着脚,连鞋都没穿。

“不是说等我回来再洗吗?”薛敬三两下褪了外甲,趁着里头的软衣将他抱起来,快走至塌边,就要将他往被筒里塞——

“等、等等,湿的……”

薛敬往怀里看了一眼,铁面无私地说,“我帮你暖。”

遂二话不说,将二爷塞进被筒里,又将自己剥得只剩一件软衣,钻进去压在他身上,绞藤似的,紧紧缠着他。

“啧……”二爷后悔难耐,一点力气使不出,只能任他霸道地贴着,湿漉漉的水汽遇着干涩的寝衣,汗涔涔的,不一会儿,两人全湿透了。

“你不是巡军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二爷的嗓音有些懒慢,像被皂香熨过。

“让副参去巡了,你许我躲回懒吧。”

枕上也全是水印,薛敬拿着软巾,一缕缕地浸干二爷的头发,将黏在他喉间的几根发丝挑开,准备去撕他锁骨上的绷带。

二爷急忙按住他的手,言语周到,“你走前我让豆子换过药了,洗的时候没有碰着水,你放我一马,换药可疼了……”

薛敬脸色一沉,“换药的时候知道疼了,跑的时候知道疼么?”

“……”矮几上的烛火有些昏暗,帐里又有水汽罩着,即便近在咫尺,二爷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只觉他语声冷硬,似浸着怒意。于是又扯出一向以来关慰柔贴的淡笑,安抚道,“那时逼不得已,是我的错。都过去了,我不是好端端的么?”

“……”又来这一套!回回挖个坑让人往里跳,这人非但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看着,还时不时亲自往里浇盆土,完事后不说半点愧疚没有,多问上一句都显得是旁人无理取闹。

薛敬刚要开口说话,忽然看见枕头下露出一叠纸角,“这是什么东西?”

二爷连忙去遮,却已经晚了,被薛敬先一步抽|出,对着光粗略一看,发现竟然是对岸天阴飞瀑交战的舆图……

他当即火了个彻底,“这些天你把我支开说要好好睡觉,就干这个去了?嗯!?”

二爷半撑起身,刚要将那叠纸拿走,却被薛敬狠狠按回枕上,舆图也被他卷着甩到一边,咬着牙怒问,“你要是熬死了算谁的?你知不知道那锥子已经把你穿透了,豆子跟我说,那东西再往下飘半寸,我就得给你收尸!”

“没那么严重吧……”

“还不严重?!”薛敬眼冒金星,太阳穴青筋直跳,“是,在二将军眼里什么都不严重,只有你的决策万无一失!你可以瞒着所有人,背着我独闯伦州,一个字都不跟我商量。杨辉为了引战,拿着你的血衣跟镇北军下战书,你知道那一夜我是怎么过的么?我恨不得跟他们所有人同归于尽!但你告诉我,要将儿女私情放在一边,你说成王者,要以天下为重。但我的天下就是你啊……我拼上性命光复九渡青山,是为国,也是为你。我再问你一遍,你跑的时候想过后果没有?”

二爷听出他是真怒了,心里发虚,忙捏着他的下巴,将他提到眼前,继续顾左右而言他,“打仗的事有成有败,十有**么……你若非刨根问底,那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唯一的选择。”

“……”薛敬彻底被他气绝了。

忍了一阵后,他猛地将下巴从二爷手里撤回,攥住的手臂,越过头顶压回枕上。绷带只勉强遮了他锁骨上被锥子穿透的洞,心口上一层层下了狠手割出的刀痕无论如何遮不干净,薛敬盯着他起伏的心跳,贴上去抿血一般噙住。

“啊……”二爷轻声颤吸,指骨痉挛般攥紧枕衣。

薛敬面无表情地抬眼瞧他,舌尖不松,还故意磨着牙,含含糊糊地质问:“

你当初走的时候,早就背着我看过齐世芳留下的遗物,发现了那枚金锁是杨德忠留下的线索,是不是?”

这人分明拿出了秋后算账的气势,流风障埋坑的仇,他怕是要记上一辈子。

二爷虽大多时候让着他,却也不是回回被强迫的时候都好惹,于是他紧闭双眼,死撑着不搭话了。

薛敬见他咬死了不松口,废话不多说,随手从旁边扯了一根腰带,掐着他的两个手腕,交叠后绑在床栏上。二爷一惊,忙挣着要躲,奈何根本不是这匹夫的对手,反而被他钳住双腿,死死按回榻上。

被筒热得人喘不上来气,好不容易掀开一道缝,冷气嗖嗖地往后脖颈钻。

二爷喘匀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发火,又被那人栖上来拧紧下巴,“你早就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拿这事要挟杨辉,他必然不敢动你,所以你无所顾忌——任我入流风障阻拦那群废物庸军,以迷药先下手放倒蓝舟,清撤小林谷中所有驻军,独自坐等饮血营对杀萧人海,然后留下一匹马、一杆枪,算是给我个交代?是不是?!看着我说话!”

二爷被他吼得震了一下,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薛敬以为他还在嘴硬,从怀里掏出被这人抛弃过无数次的龙鳞佩,在手边搁着的皂油里浸了浸,而后钻进被筒,粘着他的背脊,一路沿着背沟试探。

“唔……”皮肤冷不丁被冰冷的软玉刺激得狠狠一颤,连指尖都在发抖,二爷忍耐道,“伤刚养好一点,就来找我的不痛快,你胆子也太大了……”

“我从前就是胆子太小了,从来没敢逆着你来。谁想到你竟然背着我埋下那么多阴雷。”

光复北境后的靳王殿下简直是吃足了熊心豹胆,多日来的惊惧化作冲顶愤怒,忍着等这人养了几天伤后,借着外头长久不息的闷雷,打算新仇旧恨一起算!

二爷果真急了去躲,却被薛敬不由分说桎梏住手脚,只露了锁骨的伤口在外头。他颈上缠着的乌发如软毫浸透松墨泼洒的碎浪,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布满细汗,顺着喉结往枕上滴,耳尖那颗痣愈发凝血,似撑起无数根几欲破裂的血丝,直往耳蜗里钻。

这一幕瞬间击穿薛敬身体每一寸怒张的血脉,差点要了他的命。听着二爷忍耐至极的喘声,薛敬的瞳孔竟毫无预兆地蒙上了一层悲色。

“你去问问被你坑过的人,这些天哪个睡过一个安稳觉?你把我熬死了不打紧,反正我的命都是你的,你要杀我我还亲手给你递刀,但是四哥呢?小敏呢?阿灵呢?他们招你惹你了?”

薛敬的瞳孔隐隐冒火,细密的嘶喘喷在唇间,似要将对方无意识间咬破的唇皮一起烫化掉。

“你步步为营,算无遗漏——萧人海不敢动你,因为你早在半年多前就牵着萧氏一族的鼻子往挖好的船钩上挂,顺便设计好林谷一战,为我铺缮收买雪域二十一部人心的后路;杨辉也不敢动你,因为你握紧了他复仇的把柄,留信教我里应外合,将北大营那两个养肥的‘年货’亲手送到伦州城去!二爷,二哥哥……好精明的手段,好狠的心啊……你机关算尽,有没有想过我的心也会疼呢?”

“唔……”二爷被逼得神思崩断,身体里叫嚣的热络与理智激烈对撞,将五脏六腑烧了个彻底。他无意识地转过头,张口咬住薛敬温软的壶口,疯了般施力。

“真乖,知道咬我了……”薛敬强忍着发烫的呼吸,恶狠狠地问,“可你千算万算,有没有算到阿鹤呢?”

薛敬将眼神挪到这人锁骨被洞穿的血口上,身体忽然发起抖,之前无数次与他分别,都没有这一次来得扎心。那些日子里,活着的每一寸光阴都变成了磨断肝肠的钝刀,在无数个血肉模糊的梦魇里,他失去了他无数次。

再每一次惊醒,又会跌进万劫不复的挂念里,生不如死。

二爷胸膛断续起伏,被拴着的手腕勒出细碎的红痕。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死不松口,只浑浊地喘着气,惨烈地笑了一下,“我从来做不到算无遗漏……再让我选一次,我还会这样做——就像你当年奋不顾身救我一样。”

“……”薛敬呼吸凝滞,压下身,近在咫尺地盯着那人的双眼,竟见他眼角湿润,一滴热泪淌下,刚好黏在鬓边。

薛敬情不自禁地贴上去,用舌尖卷起那滴热泪,瞬间烫得他舌根发麻。

“你我命该如此,这辈子总要比旁人难上几分……”二爷的嗓音透着被雾气熏过的热浪,气息发颤,“你可以气我,但不能伤心。小辰,饶了我这次,好不好?”

薛敬被他这一声声低喃哄得彻底怔住,又见他浑身脱力,几乎被汗水浸透,惨白的唇色泛着妖异的血色……好不容易建起的理智轰然崩塌,薛敬伸出手解开束缚他的皮带。二爷顺势撑起上半身,左臂勾住他的脖子,将粘着碎发的软唇送到他唇间,右手扶正他的下巴,“臭小子……刚光复北境,就在我这里发威,考虑过后果吗?”

“大不了被你揍一顿,你舍不得。”薛敬憎恨自己没出息,气急败坏的狠劲窜上来,贴在二爷起伏的心口上,不知餍足地听着他的心跳,指尖挑动玉佩,眼神镇静得可怕,“二哥哥总是把我送他的东西扔了,可能是从来没有‘贴身’戴过它。”

他故意将“贴身”二字含着色音叹息道。

二爷浑身一颤,“你敢……”

“你瞧我敢不敢。”

……

玉身上倒刻的无数龙鳞顷刻间变成了逼人疯魔的刃。

水雾间的喘声逐渐刺耳,夹着磨人心志的情浪,一波接着一波击破彼此预设的防线,连矮几上的火烛都开始无所适从地乱晃。

等二爷再次醒转,周身湿润的潮气已经散了,被褥被更换过,手中黏湿的软玉也重新拴上了流苏,放在枕边,而那始作俑者此刻正安静地盘坐在床边,借着烛火认真看这几日自己偷摸画的舆图。

“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时。”薛敬随口应了一声,忙抬起头,“怎么这时候就醒了?”

二爷没睁眼,话音不咸不淡,“尊驾没折腾死我,真是好大的恩赐。”

“咳……”薛敬被呛了一下,忙探身过去,极守规矩地问,“二爷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伺候你——”

“哪敢。”二爷深吸了一口气,还“哪里不舒服”,他现在哪哪都不舒服,只有一张嘴能勉强开个尊口。

“图你看了,什么想法?”

薛敬揉了揉发涩的眼角,正色道,“以河对岸二十万萧家军的战力,我觉得撑不到萧人海回援。”

“指定撑不到。”二爷缓缓睁开眼,恹恹地叹了一声,“杨辉既然有本事在荒谷狼原里养兵,就必然有机会把这条北推焚塔的战路彻底打通。如他所言,这些年他明里伏首称臣,暗则铺平谋反之路。上一次在沉叶林劫杀流星若不是我半路阻拦,北推焚塔这一战他早就实施了,根本不必等到云州复城之后。如今他也算是背水一战,之前放五万废军猛攻伦州,也是想尽可能拖住镇北军北进的步伐,好为他在大都布兵赢取时间。我在天阴瀑布西侧勾出的几个方位是置兵关键,三日内萧家军若拿不下来……回天乏术。”

薛敬按他所引,又看了一眼他用红色圈在图中的几个位置,忧心地问,“那如果真没拿下来呢?”

二爷转过身,侧撑着头,“那我就帮他拿下来。”

“……”薛敬微微蹙眉,“你所谓派兵深入北境,指的就是拿下这几个地方?”

二爷不置可否,“我们必须拖住杨辉北进的步子,撑到萧人海回援。一旦萧家军全线瓦解,数万万废军直攻大都便如入无人之境,等到御龙营的人反应过来,皇城早就易主了。最坏的结果——杨辉一举夺下皇城后,再倾北国全境兵力反杀南朝。我可不想你刚刚光复九渡青山,连燕云十六州的王位都没坐稳,就又要开战。那样的话,之前阵亡的战士不都白死了么……殿下,你始终要明白,敦亲睦邻也是为自保啊。”

薛敬微一点头,起身倒了杯温水,躬身递了过去,“对了,还有个事,我想替人讨个彩头。”

二爷起身接过杯子,敛眉抿了一口,随口问,“什么彩头?”

“那个……三雪的婚事……“薛敬察言观色,试探地说,“主要是吧,姑娘家家的没名没分不合适,总不能一直跟在——”

只听“砰”的一声响,二爷将茶杯扔在矮几上,瞧了他一眼,蹙起眉,“到底是他陈寿平娶媳妇,还是你娶媳妇?”

“啊?”

“要是他陈寿平娶媳妇,就自个来跟我谈,找个说客来试探我是什么意思?”

薛敬懵了,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我……我……”

“是他没脸跟我谈,还是没胆跟我谈?”一提这事,二爷气就不打一处来,“三年了,我九则峰的人就这么白白地跟了他陈寿平三年,别说聘礼了,他连个门都不登!你也会说三雪跟着他三年没名没分,他也好意思。”

话音刚落,中军帐的帐帘蓦地掀开,就见陈寿平迈着四方阔步走了进来,朝靳王微一点头,这才看向二爷,“季卿,我正要与你谈这件事。阿雪,进来。”

却见帐帘又撩起个缝,三雪搓着小碎步来到二爷身边,蹲下身趴在他腿上,笑嘻嘻地仰头看他。

二爷拍了拍姑娘的手背,叹了口气,“这算怎么回事?多久没见我了,再一见面就是要跟着他走?”

“季卿,这事当年你是同意了的。”陈寿平黑沉着脸,活像来讨债似的,“当年你亲口所说,要我拿‘战礼’下聘。”

“没错,这事我能证明!”葛笑从帘缝处跃跃欲试地冒出个头。

二爷神色一冷,“有你什么事?”

随后,冒出来的“狗头”立刻被人从背后扯了回去,就听见外头一阵鬼哭狼嚎,应该是被蓝四爷薅着领子揍了一顿。

二爷端起茶杯,微抿了一下,笑了笑,“镇北军用了三年时间才光复北境,若是用上十年、二十年,难道三雪也要陪着大将军一起等?”

“你——”陈寿平重重地坐到案前,卸去长刀,一副今日谈不拢誓不罢休的气势,“反正这事就这样,你看着办吧!”

薛敬站在一旁,瞧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唯恐被战火波及——果真是看不顺眼的人,无论过去多少年,还是看不顺眼。

三雪忍不住了,“二爷!”

“你闭嘴。”

二爷遂朝薛敬使了个眼色,薛敬心领神会,连忙当起“老好人”,扶起三雪往帐外送,“姐,你在这事不好谈,我带你出去——”

结果三雪一把甩开薛敬的手臂,“你们让我说一句!二爷,我知道你怕我没什么靠山,担心他们老陈家那群族亲欺负我,但您放心,他们欺负不了我!再说了,我好像……好像……”

二爷抬起头,“好像什么?”

三雪瞧了陈寿平一眼,闷声说,“好像怀娃娃了。”

“……”

霎时犹如晴天霹雳,把在座的和帐外偷听的诸位全炸飞了。

二爷猛地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同样如同被雷劈过的陈寿平。

葛笑和蓝舟跟着闯进来,和薛敬一起,三个人脸都吓白了。

“姐,真的假的?”薛敬问。

“谁拿这事开玩笑?”

葛笑乐起来,“可以啊,陈大将军!”

“你闭嘴吧!”蓝舟生怕葛大爷成了被波及的火捻,赶忙捂住他的嘴。

陈大将军好像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消化这件事,勉强维持住镇定,“什么时候的事?”

三雪无所畏惧地说,“就三个多月前,断红崖那次。”

“三个月了?!”陈寿平一掌拍在案上,暴跳如雷,“梅三雪,这么大的事你一个字不说!?还敢……还敢骑着马去攻城?!你疯了!!”

“那我也不知道啊……”三雪心大如斗,无辜地眨了眨眼,“最近老六他们都说我胖了,我才反应过来,就去问了豆子……你说人家姑娘怀娃娃吐得死去活来,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二爷气得脸色发青,指着陈寿平,“好你个陈寿平,耍流氓耍到我九则峰上来了!你混账!”

陈大将军二话不说,立刻卸去腰间佩剑,砸在案上,“九则峰任何条件我都答应,随便二爷开口!后日吉时行礼,我娶她过门!你跟我走!”

随即,三雪被陈寿平扯离了中军帐,蓝舟和葛笑得了薛敬的眼色,跟风溜之大吉。二爷在原地忍了片刻终是没忍住,冒着火就要往外冲,结果没留神腰间一软,差点跌倒,被薛敬眼明手快接进怀里,一把抱起,三两步将他放回榻上。

“好事啊,你怎么气成这样?”薛敬一边扯过被子盖住他的腿,一边探手进去揉他酥软发痛的腰眼,“再说了,我要是能生,二哥哥跟我早就凑出一个‘好’字了,你要是再勤快点,说不定还能‘好’上加‘好’,是不是?”

“你给我闭嘴!”

薛敬低笑一阵,凑过去好言相劝,“别生气了吧,九则峰也该办喜事了,而且半年之后你就又有小娃娃抱了,多美啊!”

二爷慢慢消了气,看着桌上那柄长剑,“陈寿平是响当当的将门之后,他父亲当年在西沙剿匪,葬过两个儿子。从此他们老陈家跟民间悍匪不共戴天,老太爷仙逝之前,曾责令陈家后人不得碰那个‘匪’字。但偏偏我这师兄就撞在九则峰上了,我、你、三雪……我们背后可都跟这个字脱不了干系。我不向着他,不是非要棒打鸳鸯,是想他明白,要想娶咱们的姑娘过门,他得先把自家的麻烦痛痛快快地料理干净。总不能三雪跟着他嫁过去,还要受这委屈。”

薛敬这才明白他的意图,“那你怎么不跟他说明白?”

二爷淡淡一笑,“旁人的家事,说不明白的。我这师兄虽然耿直木讷,道理他都懂。不过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太不像话了……算了,后天就后天吧,越快越好,总不能姑娘家家的大着肚子跟他过门。你,去研磨,我说你记。”

“记什么?“

“聘礼啊。”二爷凉凉一笑,“陈大将军自己说的,九则峰开的条件,他都应。”

这鸡飞狗跳生龙活虎的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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