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深海

碧漪阁。

菱花铜镜前,雨歆伸手抚过自己光洁如玉的脸庞,有微凉的笑在唇角无声地轻绽。两弯柳眉用螺子黛细细画过,描出春山微蹙的姿态。簪尖从白玉盒中挑起一小簇殷红胭脂,将颜色极淡的双唇点染成嫣红的颜色。

早有宫人送一套合乎仪制的宫装宫饰到府上。长发如云挽成宫髻,雨歆在案上一盘宫饰中挑选一枚紫晶点墨宫样长簪和一对银蝶衔珠流苏,极精致华丽的簪环在如墨的青丝中隐约泛起温润的光泽。那长流苏松松地垂在耳畔,与一对紫瑛耳坠相映生辉,随着她对镜一偏头妩媚摇曳。她垂眸,小心地敛住了眼角的一抹寒光。

宫装是杏粉色的挽花流云花样,裙摆上缀着星星点点的珍珠,如花地在足边展开。均匀淡雅的颜色是宁静端淑的姿态,而那精致刺绣、珍珠成串又有一份使人不敢正视的贵气,腰间半尺款的玉带衬出纤腰如束,身姿盈盈。雨歆起身对镜抿起一点微笑,镜中的少女秋波凝慧,也对着她展颜莞尔。

婕妤的位分在大梁可谓是不上不下,往前一步封为贵嫔,便可算是一宫主位了。大梁皇帝封阮家女这样一个位分,大约也有勉励阮氏更进一步的意思。雨歆在阮萦秋身边的六年不过是侍婢身份,要走了也没什么值得带的。她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将明辰赠予他的那枚玉佩放到怀中。

或许,还会有机会相见的。

碧漪阁的门忽而大开,珠帘外传来了一串整齐的脚步声,雨歆坐在那里垂着眼帘,安安静静地没动。只见有打扮整齐的宫女穿过珠帘鱼贯而入,身影绰绰地迎上来,齐声拜下去:“奴婢们参见阮婕妤,贺喜娘娘入宫奉圣。”

“姑姑们快快请起。”雨歆的心弦崩得很紧,一言一行都用心斟酌过。她此刻方抬起眼,浅笑盈盈地要起身,“姑姑们远道而来,实在是辛苦了。”

“婕妤言重了。”领头的宫女规规矩矩地半垂着头,似乎是三十出头的年纪,葡萄紫的宫装规制端严,发髻束得一丝不漏,隐隐有桂花油的暗香,“奴婢芷兰,是婕妤身边的管事宫女。”

雨歆含笑取出一锭银子要悄悄递上,与芷兰五指触碰的瞬间,掌心里却突然多了什么东西。她微怔,芷兰已经娴熟地扶过她的手,低声道:“婕妤宽心。”

妃嫔入宫就是皇家的人了。因此即便是亲生女儿,阮家二老也没有机会再和她见一次面、说一句话——倒也省去了雨歆诸多麻烦。此刻阮家上下皆跪伏在远远的正厅中,口里齐声说着“恭送婕妤入宫”一类的官话。

鸾轿将起,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挑起小窗,向这收留她兄妹六年的阮府最后看了一眼。薄帘挑起的片刻忽对上一双熟悉眼瞳,她心头一涩,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阮清泽竟没有在正厅诸人之中,而是悄悄站在廊下,一动不动地望向她。

他的眼神里触痛如看不见底的深海,而她将要去的,是另一片似海宫门。

雨歆很快松开指尖,那薄帘随风垂落,终于什么也看不到了。

大梁的皇城已有近百年的历史,历经战乱风雨、皇位更迭,又经几度翻新,有沉重的积淀一寸一寸压在每一处的檐角上。巍峨宫殿连绵起伏,碧瓦飞甍,珠帘宫灯,朝迎日影,暮伴星月。夹道有柳枝摇曳,那丛丛簇簇的绿意,又为掩映其中的宫宇增添了些许柔和之意。有不少装束整齐的宫人在来往匆匆,步履神色出奇地一致,或浅绿或暗黄的宫装,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一行人跟着鸾轿迤逦而行,朱红的宫墙围成窄窄的官道,一直绵延到目光尽处。

进了内宫,除了皇上日常起居的静仁殿外,便是宫妃的住处。梁帝明昭后位空悬,只有两位贵妃并尊,大约都有立后的指望。而如今代摄六宫的,正是资历略长的瑾贵妃萧婉容。

皇帝的后妃并不算多,因此新封的阮婕妤被赐居一处空置的宫室。芷兰亲自为雨歆打起轿帘,侍候她下轿。雨歆抬头看向宫门上高悬的匾额。

朝颜宫。

她无端地想起夕颜,那种只开一夜的路边的野花。而朝颜二字,如日出之曦,也的确是极好的意头。

朝颜宫居于两位贵妃的含章宫、毓秀宫之后,里面陈设得十分干净整洁,亦是锦幔珠帘,玉砌雕阑。雨歆随芷兰步入其间,暗暗赞叹之余,觉察到心底另一处旧创隐隐泛上无尽的酸楚和疼痛,牵动她那些自以为早已隔世的思绪。

所谓天家富贵,盛世华年,不过是时移世变,江山如旧罢了。

不多时便有含章宫的宫女绿袖来请:“瑾贵妃娘娘请婕妤去含章宫一见。”

我们歆入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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