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如影与他对视了许久，直到闻寄月又似乎恢复了往常，脸上扬起明艳的笑容，张扬又锐利，浓烈的眉眼中带上了些许掩不去的悲意。
闻寄月抬了另一只手，轻轻为他拂去那并不遮掩他眉目的发丝。
他发现了，闻寄月总是不自觉地会有这些小动作。要不然是在摆弄他身上的那些装饰，要不然就总是挽一缕他的头发。好像那点担忧不安都能通过牵扯他而减少，又或者是…越是害怕失去就越是想迎上去，哪怕那份锋利会割得自身血流不止。
照如影微微偏头，既像是躲开他的目光，又像是迎上他的动作。
“如影呢？”闻寄月轻声问道。
岁星在两人对视那会就暂时离开了草屋，嘴里说着些要跟师尊说一下就没了影。这会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虽然好像隐约间还有某种仿佛被窥探了的感觉，但确实没了别人。
照如影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讨厌我吗？”闻寄月又问，“或者说，知道了这些之后，你还是想离开吗？”
照如影缄默下来。
他一直想离开，哪怕是现在也是这样。但是想离开闻寄月身边和想留在闻寄月身边这两者是同时存在的。他既想自己不能再连累对方了，又忘不了那个不该记下来的承诺。
秦欲卿问他信不信命的时候他答的是不信的。哪怕那些苦难真的落在了他的头上，甚至立刻要取走他的性命他也嗤之以鼻。
可这事落到了闻寄月头上他就不这样想了。他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他不想闻寄月不好。
后来闻寄月又拿了那么多东西去威胁，说了那么多让他难做的话也是如此。
会让他难办，也会让他功亏一篑，可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闻寄月不知道，他是因为闻寄月本身退缩的。
未来一片渺茫，因而担忧太多。他不敢往前多迈出一步，不敢往后多后退一步。闻寄月拽着他，一心想从他嘴里问个是非好歹。
“你还是想，对吗？”闻寄月问他。
照如影过了会才开口：“对。”
他没有看对方：“但也不对。”
“我想离开是因为我觉得分开对我们来说更好，只是我现在觉得也不一定好。”照如影浅浅吸了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将目光又投回闻寄月的脸上，与那双当是无上珍宝的眼睛对视上。
“我觉得…我想的是，有些事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因为你说的那些事情，所以你想困住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那些答案，我知道。”他不清楚这附近有没有岁星留下的眼线，也不好直接讲闻寄月的事情。
重来一世这种事，怎么说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不那么想是因为……很多原因，闻寄月，我一开始是想‘回’到你那去的。因为你应该给我做出过承诺，说是要一直在一起。我擅自把那当成了家。对于一个在外游历的人来说，无论去了那最后都会回家…所以我想认为你那是家。”顿了顿，照如影又接着说道，“卫苑主告诉我，你是很厉害的人，他说你天赋异禀…要追上你的脚步我必须得更加努力，所以我很努力地想要更厉害，也很努力地想要活下来。只有更厉害了才能活下来，只有活下来了才能去见你。”
他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要将心里那点想法剖出来似乎总是要多塞很多无用的废话，可是在鼓起勇气对着闻寄月的时候他又总是忍不住想。
可能就那样误会下去是最好的，让他在闻寄月心里一直就是那个厉害又高傲的长星苑主，一个配得上任何人的存在。
但他又想，如果闻寄月当真能做到和他所说的那些话一致，那闻寄月也应该接受“可能不光彩”的他。
闻寄月在他的目光中神色微动，没有开口，但是换了双手握住他的手。紧紧握住，不想让他逃开。
照如影还是强行将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低声说道：“你也不用老是想我的事情，闻寄月，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没有你想象中的坚强，很多时候我都是依靠着别的事情，可能是一些执念，也可能是所谓的心魔才走到的现在。我也没你想象中强大，我的天赋没那么好，你所得的修为都是靠你自己获取的，但我全靠自己修绝对没办法赶上你，现在只不过是我从卫苑主手里得了灌注，是我作了弊。”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不好。”他想说你别喜欢我，也别执念我了。可说不出来。
要放弃这些是更困难的事，即便他没有面上那些光鲜亮丽，他也期盼着闻寄月是否能对他“网开一面”。
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又或许，他从来未曾对任何人服过软。
闻寄月听着他的话，又感觉一切从他手中溜走。心中一时间不知道想些什么好。
他应该高兴，为照如影的坦诚而高兴。前世照如影直到死也未曾这般和他坦然以待，不曾说过任何心中的恐惧。
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照如影不想待在他身边。
或者说，他不能长久地“拥有”照如影。
照如影说的那些没错，他们都是独立的人。他有云.雨阁需要管，哪怕现在一切他都安排处理得妥当，即便身死也能照拂阁中人一二。照如影是天衣众，更是长星苑苑主，那里面要处理的事务不比他少。
闻寄月也不认为照如影说的那些“缺点”是缺点。只是这一个照如影未曾和他相伴已久，无法得知他们也可能拥有的过往。
虽然早就对此有所预料，真正面临时他还是很难受。
“我不是因为你是长星苑主喜欢你，如影。”闻寄月哑声道，“你厉害也好，不厉害也罢，总归你是你。心悦爱慕，并非需要所倾心之人有什么超出他人的优点。”
“爱只是因为可爱……在可爱之下什么都可以当做是优点。”
他盯着照如影的眼睛，能从对方目光中看出几分妄图逃避，又被强压下来的情绪。就好像照如影一直恐慌着“被爱”这件事，担忧自己是否能承担起这份期待已久的爱慕。
“我想告诉你，你不需要有负担，也不需要拼命抬高自己去配得上谁的喜欢。你只是存在，那便足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