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滚入一团珍珠白的雾气中。

雾气很浓，一米开外的事物我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勉强分辨出身边的人形，我用手往前探，触碰到那人冰凉的指尖。

是辛维娅。

辛维娅暴躁地呸了一声——坠落中她吃了满口自己的头发——吐槽说我们最近是不是和“down”这个词犯冲。

身下不再是泥土或石板的触感，绵密而柔软，就像……丝绸？

未知的“地板”像一张蹦床，接住了摔落的我和辛维娅。我能感觉到，与“地板”接触时，它产生了明显的下陷，随后富有弹性地抖动起来。我上下颠簸了几次才逐渐稳定。如此，我们免于断手断脚的结局。

现在，“地板”仍在因冲击的余波微微颤抖。我不敢贸然起身，忍不住问辛维娅怎么回事。只是她显然也一头雾水。

突然，身下的“地板”开始剧烈摇晃，舒张幅度明显。我被吓了一跳，死死扣紧双手，十指陷进“地板”里，生怕被晃下去。

还不知道这层遮挡下是多深的坑洞，这要是再掉下去，就不一定有刚才的好运气了。

辛维娅又心烦意乱地骂了一句。

忽地，我惊讶地发现，身边的雾气正逐渐清澈、浅淡起来。慢慢地，我已经能看清辛维娅那张同样狼狈的脸了。

“蘑菇……”辛维娅说，“蘑菇？我们脚底下的是蘑菇，它在吸收这些白雾！”

“这么大的蘑菇？”我目瞪口呆地打量着周围渐渐显露的环境。

巨大高耸的蘑菇——它们的伞盖最小的也要有五米宽——矗立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上。洞穴并不宽敞，这些表皮湿滑的蘑菇挤挤挨挨，密匝匝地填充了洞穴的上层空间。

透过蘑菇间难得的缝隙，我看见地面上那些晶莹的菌丝，它们在黑暗里呼吸似的发着微光。

那光实在弱小，甚至点不亮它周围的方寸空间，我也看不清菌丝到底附着在什么东西上。

我们互相搀扶着起身。

雾气会不会再出现、什么时候出现，我们都不知道。现在想从上面爬回去显然不现实，辛维娅和我叠起来都碰不到洞口。

“往前走走看吧。”辛维娅说。

可能是接二连三的突发情况把我刺激到了，我的大脑还有点发蒙，一时间既不害怕也不慌张，居然称得上“镇静自若”地和辛维娅走了。

时间失去了概念，我们谨慎地跨过蘑菇间的缝隙，越走越深。空气湿润又阴冷，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我额头前翘起来的那撮头发早被汗水压趴了。

很久没有人说话，我刚开口，就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

困。

出奇的困，好像三四天没睡觉一样。

最初想说的话被抛之脑后，我对辛维娅说自己好困，感觉马上要睡着了。

结果仿佛被传染了似的，辛维娅紧接着也打了个哈欠：“我也困。”

这种程度的困倦已经有些不正常了，但当时我却没察觉到不对，而是支撑着上下打架的眼皮，手脚并用地跟着辛维娅向前。

后面她几乎是拖着我在移动。

朦胧中我似乎看见墙壁上出现了一扇洞开的门，于是推着辛维娅跌了进去。

很好，是真的地面。

一接触到坚实的地面，我再也支撑不住，断线般地昏睡过去。

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头晕眼花，连梦的影子都没有，干巴巴睡了半天却依旧疲惫。

石头硌的我脖子痛。等我龇牙咧嘴醒过来的时候，辛维娅正躺在我身边呼呼大睡。她眼底的黑眼圈又重了。

身边的魔杖停止发光了，此刻就像根普通树枝，掉在我和辛维娅中间。

四周太暗了，我把它捡起来，重新点亮。

然而此时我清醒过来，意识到情况的诡异，迟来的恐惧与忧虑紧接着浮现。

好安静……失去了霍格沃茨小巫师们的叽叽喳喳，我突然感到缺少安全感。在这种远离人群的地方……现在过去多长时间了？有人发现我们的失踪了吗？

我想确认下机械表的时间，然后绝望地发现，腕表早在不知道何时摔坏了。

我把辛维娅摇醒：“辛娅，别睡了，快醒醒！”

她捂着脑袋，嘴唇惨白：“呃。”

“太奇怪了吧，再怎么打瞌睡也不可能在这儿睡着啊……”我拉着她的手腕。

辛维娅蠕动了一下唇瓣：“可能是……嘶——可能是那雾有问题。”

她还要接着说，下一秒却作势要躺回去。我忙用肩膀把她顶住。

不能再睡了。

我们要是被困死在这里该怎么办呢？在无人知晓的地底安静地死去？直到教授和同学们发现我们失踪后，偶然在这儿发现我们腐烂的尸体？叔叔和老莫克会伤心吧……啊，或许连尸体都不会被发现。

满肚子担忧到底说不出口，辛维娅的状态没比我好到哪里，这种负面情绪说出来只是徒增负担。

虎口痒痒的，我拿手一捻，伸到眼前细看，才发现是只叫不出名字的飞虫。

又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拿杖尖一指，看清是一列铅笔线似的爬虫，正从我手边经过。

我吓得忍不住抽咽了一声，然而还是强作镇静：“辛、辛娅，我们往前走吧，不能再拖了。”

双腿像意大利面一样使不上劲，两个人步履蹒跚地又挪动半天，可面前依旧只有魔杖照亮的那小片地块。

我几乎快放弃了。

辛维娅的头挨在我的颈窝，粗重的呼吸听得我发慌。她刚刚比我晚一刻睡着，现在似乎也就比我晚些恢复——而我现在其实也只凭一口气吊着呢。

会死在这里吗？

不、不会那么倒霉的。

如果能平安回到学校，我再也不随着辛维娅往什么古怪的地方钻了。

一定要回去。

可是辛维娅越来越沉默。当我的碎碎念再也得不到她的回应时，庞大的阴影彻底击垮了我。

身上又湿又冷，我分不清自己是因为生理还是心理而颤抖。

我不能停下，我得把她带出去。

掺着昏昏沉沉的辛维娅，我一直走到道路的尽头——她无法再回应我，我也只有沉默——于是沉默中，我看见了向上的旋转石梯。

这时，辛维娅勉强清醒过来。

“辛娅！你没事吧？”我连忙问她。她摇摇头，从我身上站直：“这是……？出口？”

“不确定，但我们……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那就走吧。”她甩甩脑袋，率先踩上石梯。

石梯并不长，也不陡峭，不过我们走得还是很慢。

等到认出石梯尽头的房间是熟悉的湖下暗室时，我快要喜极而泣了：“终于！”

神经骤然放松，我跌坐到地上，大口喘气。

我以为经历了这种事，辛维娅多少会有所反应。

但没有。

她就态度平常地走到我身边，捡起我腿边的一本书随意翻看，如果不是她那张脏得看不清肤色的脸，和废纸似的巫师袍，根本看不出来她刚从漆黑的地底逃出来，差点被困死在那儿。

她甚至颇有闲情雅致地对我说：“地下似乎还能往前走，我们找个时间，再去深处看看吧——”

不错。

这家伙本性难移。

她究竟想没想过，但凡我们倒霉些，最开始就没有察觉到魔鬼网，没有落在蘑菇上而是直接摔在地底，或者错过了墙上通往密室的小门——我们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吗？

我忍无可忍。

“辛维娅·威斯玛，你不能拿生命安全去开玩笑！最开始，你冒冒失失地闯进情况未知的密道，现在，明知道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可你还要去！你、你——你为什么不能听听我的话呢？你不能放点注意在自己的安危上吗？！”

我崩溃地大喊。

辛维娅从没见过我这样声嘶力竭，她似乎被吓到了，神色莫名，嗫嚅着：“……阿莎？”

“……呃，你哭了……”

我伸手一摸，脸上湿漉漉的。这样肯定很狼狈，尘土和眼泪要在脸上糊成泥巴了。

但现在我不想管那些，失望、生气，辛维娅·威斯玛好像完全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一样，我行我素、莽撞行事。

今天我们奇迹般地从洞穴的另一端回到了暗室，那下次呢？下次还会这么好运吗？万一下次连我也不在，这家伙自己钻进哪个地缝里，一个人被困住了怎么办？

她为什么还能这样坦然？

“我不想和你吵架，辛娅，”我深呼吸，“……走吧。”

我转身就走。

对，冷静些，阿莎薇尔·沙菲克。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应该先回霍格沃茨……对，先回去。

要解决问题，解决。问题是……我们要谈谈，好好谈谈。辛维娅多半会觉得很耽误时间，她不会愿意听——

算了，能怎么样呢。

两个人中，我从来就不是做引导者的那个，性格也无趣。她要是愿意听我唠叨，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其实不能怪辛维娅……对吧？毕竟谁也设想不了意外情况。

……对吧？

我感到很疲惫，语气不再激动：“我们出去再谈——如果你愿意谈的话。”

“你不想谈……也无所谓。”

“都随便你，辛维娅。”

她跟了上来。

专业选的好，周周期末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Chapter36 坠落